【ME】长情告白(93)
他说得有点艰难,在某种时候,反抗态度强硬的Mark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是在确保你不会出任何问题。”Mark打断他的话,斩钉截铁地。
“我没有任何问题。”
Mark格外强势的态度让Eduardo的声音稍微大了点,“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知道我可以承受什么,或者承受不了什么!”
“那你说,上午的时候怎么回事?”Mark问他。
Eduardo脸上出现了一点受伤的表情,“别用这种只是为了证明我说错了的语气,Mark。”
“你不是想要知道我遇到了什么事,”他说,“你只是在证明你让Felix跟着我的这个决定是正确且必须的。”
“去你的,Eduardo Saverin,”Mark被激怒了,他开始表现得像一头咆哮的雄狮。
“Felix告诉我你在商场的洗手间吐得厉害之后,我立刻就回来了,这在你看来就只是为了证明愚蠢的对错?!”
“但你把我当成一个不能独自行动的精神病患!”Eduardo说。
‘精神病人’这个词语一下刺痛Mark,他感觉到强烈的侮辱,本能的第一反应是猛烈反击。
Mark认为自己对Eduardo的关心被扭曲了。
Eduardo根本不明白他的恐惧和担忧,也体会不了在新加坡时,他到底有多痛苦——Eduardo那时候只是沉浸在PTSD的漩涡中,根本没办法关注身边的人。
Mark没有在这点上怪过Eduardo,因为他了解PTSD;这正如谴责一个抑郁症患者为何态度消极一样,都是极残忍且没有任何作用的。
那个时候Eduardo已经尽了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大努力去维持两人相处时的平静,不让自己的PTSD影响到两人的爱情——尽管这不算太成功。
但难道Eduardo以为他没有表现出痛苦,就真的不会痛苦了吗?
所以现在,他把他的关心和保护当成独裁甚至监禁?
脑海里此刻的念头随意拿出一个,都几乎让Mark发疯。
然而,正当他的怒气涨到临界点,准备爆发时,却有什么像一根针一样,在Mark心上轻轻刺了一下。
于是那个愤怒得几乎爆炸的气球瞬间就泄气了。
Mark忽然便冷静下来了。
他用困惑的目光审视Eduardo,因为比起愤怒,他更加不明白且希望弄清楚Eduardo为什么会这样想。
一个精神病人?
这太可笑了,不,他从来没有这么认为过。
但几乎是立刻的,Mark就明白了。
在Eduardo看来,自己确实是用一种傲慢的态度面对他。
这种傲慢来源于他将自己当做了一个正常人、一个保护者——他没有帮助Eduardo去与流言共处,去消解流言的伤害,只是简单粗暴地下了命令,“不准”“不可以”“不行”“让Felix跟着你”“不可以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他完全把Eduardo当做了一个需要全方位监督的、没有独立行为能力的人。
“Shit……”Mark咒骂了一声,他低下头,手掌撑着额头。
伴随着这一点,他意识到了更加严重的一个问题,那就是在艾琳娜的事情上,自己已经一反常态地方寸大乱了。
这不是那个女人的所作所为带来的社会影响力太大,而是Mark太害怕又回到新加坡时那种压抑的、不可控的日子了。
只要有一丁点可能的端倪,他就迫不及待要杜绝。
他控制不了那个可恶的女人,就忍不住想把Eduardo完全地控制起来。
最好是创造一个真空的家,隔绝一切会影响他康复的事情。
而Mark又恰好有这样的权力和资本,以及习惯了这样的行事方式。
所以他就这么做了。
但这完全是本末倒置的愚蠢做法。
“对不起,Mark。”Eduardo在气头上说完那几句话后立刻就后悔了。
他不是真的这么想的,只是生气下的口不择言。
Eduardo走过去,在Mark面前单膝跪下来,与坐在沙发上的Mark平视,“我知道你只是太担心我……”
Mark下意识看他脚下,客厅铺着的柔软的羊毛毯发挥了很好的作用,不会让他受过伤的腿受凉和承受太多的重量。
但Mark仍然因为感觉难受而不愿意说话。
“我说得太过分了,我太……”
Eduardo低声道歉,“我太生气了。不,我不是对你生气,而是对那些流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却把气撒在了你身上……”
Mark抬头看向他,然后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按在沙发上,随后给他倒了一杯水。
Mark拉了一把椅子坐到Eduardo旁边,以方便与他面对面。
Eduardo把水喝完了才冷静下来,但他没有放下杯子,一直握着那个马克杯,把购物中心听见的事情对Mark说了。
Mark没有说什么,他只是轻轻皱着眉安静地听完了所有。
“我有一瞬间感到很恐慌。”Eduardo说。
“就像流言变成了一个漩涡,吞没了我们的生活。我尝试着不要去在意它们,尝试着去转移注意力,但这于事无补,那个漩涡让我产生了一种晕眩的感觉,像晕动症,结果就像Felix所说的,我在洗手间吐了。”
他紧握着杯子,好像那是溺水的人攀着浮木,像是手里得紧握着什么才能把今天听见的一切复述出来。
Mark把杯子从Eduardo手里拿出来放在桌子上,然后握住他的手。
“再坚持一下,”Mark说,“周六我们去见Dr.Stuart。”
“Mark,”Eduardo继续说,“早晨的时候,Alex打电话来问我,要不要先回迈阿密一段时间,等事情结束后再回门罗帕克。”
“你是怎么想的?”对于Eduardo离开加州的事,Mark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情绪。
他只是客观地分析道,“你回迈阿密的话,可以离开硅谷这个舆论的中心,这对你是有好处的。但是在Dr.Stuart那边的治疗就要耽搁了,不过如果他认为治疗并不需要太连贯的话,我可以尽快处理好这边,再把你接回来。”
“这些我都明白。我下午给Dr.Stuart打了一通电话。”Eduardo说,“他认为治疗最好连贯,但这也不是必须的。”
“所以你想要回迈阿密?”Mark确认道。
“恰恰相反。”Eduardo看向他,“下午的时候我想了很多。”
“你想了什么?”Mark露出警惕的表情。
“我在想你。”Eduardo说。
“Alex给我提供的选择让我意识到,假如我不在你身边,你处理艾琳娜的事情会更加强硬,更加迅速。然后我进一步意识到,艾琳娜或许很恶心,但她引发的一切其实不是什么大事,至少对你来说。你经历过这么多事,一个污蔑构陷你的女人算得了什么?”
“所以?”Mark道。
“所以在艾琳娜整件事里,令你害怕的不是她,而是我。”
Eduardo说,“我觉得我改变了你,或者说是那场车祸、我的状况,这一切改变了你。你变得……犹豫不决,变得开始考虑妥协,但是有些并不是隐忍就可以解决的。”
他愧疚地看着Mark,“我不希望你在所有事情上为了我做妥协,我想你做你自己。”
Mark放开Eduardo的手。
他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来。Eduardo坐在沙发上,目光始终追随着他。
Mark站了片刻,回过头问Eduardo,“所以你希望我怎么做?”
他多么聪明一个人,之前觉得束手无策,只是因为在迷局里,自己限制了自己。
作为一个典型的A型人格,Mark充满进取心和侵略性,攻击欲是刻在骨头里、流在血液中的。
他受到伤害也从来不防守。对他而言,攻击才是最有效的防御。他受伤越深,反击越猛烈,直接咬断挑衅者的咽喉就是他最擅长的防守。
但为了Eduardo,他小心翼翼,采取了有违本性的防守措施。
但要命的是,他根本不熟悉被动防守。
而跟在Mark身边的人也早就习惯了Mark攻击型的行事方式,Mark一旦束手缚脚,他们随之也无所适从。
这样一来,Mark反而犹如笼中的雄狮,空有利爪和尖牙却无从施展,自然暴躁不已。
Mark不知不觉压抑的本性让事件更加不受控制。
他有如此多的公关资源,却仍然陷于被动。这才是使Eduardo难过自责的事情。
但是,如果他选择给予Eduardo一些信任呢?
信任他可以和自己一起处理这件事,或许事情会变得简单得多。
他三十岁了,却仍跟二十岁时一样,以为控制住了这个人,就能控制住整件事,就能用最快的速度解决问题,结果最后却事与愿违,付出了一场官司与长达十一年的决裂。
艾琳娜这件事也是这样,他以为控制住了Eduardo,就能控制住情况,但即使是Dr.Stuart也提醒过Mark,他最优先需要处理的,应该是艾琳娜,而不是Eduardo。
“只除了公布关系。”Mark再次重申,这是他的底线了。
没想到Mark态度转变得这么快,Eduardo反而有点不敢置信,但他还是迅速回应。
“我想为你证明八月你确实在新加坡。”Eduardo说,“我不希望你顾虑太多关于我的事情。下午的时候,我已经想清楚了,我敢担保,美国媒体不可能在新加坡挖到关于我车祸的任何消息,也不可能挖出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在新加坡将近八年了,我几乎是新加坡最富有的几个人之一,这种关系与资源还是有的。”
Eduardo继续说服他,“做你想做的事情,我不会成为你的软肋。还是说,你对自己的公关人员和媒体眼线没有信心?”
“别对我用激将法,Wardo。”Mark说,“让我想一想。”
Eduardo对他笑了笑。
Mark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陷入了沉思。
但在沉默将近五分钟时间后,他便做出了很多情况的预判。
一旦跳出了自我设限的迷局,Mark重新运用自己熟悉的做事法则,布局自然也得心应手起来。
仅仅不到五分钟时间,Mark已经把舆论反击的事情想得差不多了。
“你在新加坡合作的公关公司能保证对消息有足够的控制吗?”Mark问Eduardo。
“至少过去七八年里我瞒过了你不少的事情,不是吗?”Eduardo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