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我仿佛知道得太多(93)
焦适之疑惑地眯眼,嘴里说道,“怎么回事,如果真的着急,为何不派人去宫内寻我?”即便皇上真的封锁了内宫,也能让守门的锦衣卫去传递个消息什么的,若真的是大事,焦适之哪里会有不出来的道理?
肖明华想了想,竟也不知道怎么解释,砸巴了一下嘴说道,“算了,你还是自己过去看吧。起初倒是没什么大事,其中有些刚好跟你有关系,跟你最近做的事情关系也不小。可昨夜凌晨来的可就不是什么小事了。”
焦适之想了想,他最近做的事情……还没等他想完,脚程快的两人早已奔入室内,肖明华从堆积的书籍资料中寻出一封书信递给焦适之,这是锦衣卫暗叹通常采取的方式,这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焦适之刚拆开看了几眼,脸色就不大好看,他伸手揉了揉眼角,叹息着说道:“这封信上的消息可是属实?”
“在等你的时候早就确认过了。”肖明华说道。
焦适之把摊开的信纸放到桌案上,不断地来过踱着步,“皇上刚刚提出了这么个设想,立刻就发生这么个事情,难保在皇上心里不会认为是故意的,若真的以为是故意的,那可就难办了。”朝上对峙的气氛刚刚得到了缓解,转眼之间就出现了这样的事情,就算真的只是巧合,可放在别人眼里,这就是故意的!
成华年间,当时的宪宗也曾兴起下海的想法,然而在派人去寻郑和当初留下的海图时,当时时任兵部侍郎的刘大夏把这一批宝贵的资料藏匿起来,并在宫内内侍与朝中来人要求下仍然不交。后来宪宗也没有那么坚定,这件事情便不了了之了。
只是从此之后,那海图与那一批资料尽数在刘大夏的手里,再没有旁人能够寻到。因为上次文华殿议政时,正好再度提起这个话题,吏部便按要求派人去刘大夏家里请求能把这份海图重新交换。
然而刘大夏拒绝了。
理由是认为下海的事情并不重要,若是与从前一般往复,不过是空耗国库,一点用处都没有。当初刘大夏是兵部侍郎时都完全抵住了压力,更别说现在是兵部尚书的他了,在把人怼得找不着北后,这件事情就被搁置下来了。
因为随后就发生了皇上罢朝的事情,因此这件事情也无人能传递进去,至于上折子……那些言官都被归属于皇上不想看的人中去了,导致正德帝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心里还以为此事已经商讨出个章程了,没想到此事还完全未动!
焦适之回想着对刘大夏的印象,其实他对六部尚书都不是很熟悉,应该说,除了内阁与锦衣卫外,他对京城官场还不如一个普通侍卫熟悉呢,这也是他自己有所避讳导致的。不过刘大夏毕竟是六部尚书,经常会参与文华殿议政,一来二去焦适之对他的性格也比较了解。
这是一位跟刘健刘阁老倔强得有得一拼的老大人。
在此前正德元年里,手持先帝遗诏,屡屡要皇上罢免冗官的人便是他,当时焦适之还记得这位大人连续上了十八道折子,到最后逼得当时还不熟悉朝政的皇上手忙脚乱的。
只是……焦适之隐约觉得,这位老大人似乎不怎么喜欢他?虽然从没有接触过,但从他的言行,以及偶尔的眼神相交中也能看得出来。
他忧虑地摸了摸下巴,顿觉这个动作不对劲,这不是皇上的习惯性动作吗?!焦适之连忙放下手,对肖明华说道:“此事虽然严重,但也不足以令你刚才直接去接我吧?你与指挥使见识过的事情应该更多才是。”
肖明华在额头抹了把汗,“适之说得不错,这件事情虽然着急,却也不是那么令人上火,这件事情才是。”
“另一件事情是——小王子犯境了。”
焦适之猛然站定,抬头看着肖明华,“为何无人上报?!”
这可是军机大事!即便是蒙古小王子只是洗劫了便走,却也没有无人奏报的道理!
肖明华伸手擦汗,他身上的汗水更多了,他低声说道:“这个消息不是八百里加急传过来的,而是昨夜通过锦衣卫的暗线传过来的,据说宁夏被围了,宁夏总兵誓死抵抗,然而不知为何这道消息却没有传入京城。指挥使接到这道暗线时正在京外,如今已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路上,而此事事关重大,朝中定然出了些许变故,或许有人变节,若不是如此,怎会有消息传达不到的道理!”
焦适之抿唇,脸色苍白,“你可说错了,或许不是有人变节,是有人谋反呢?”
这两个字刚吐露出来,肖明华的两眼便一眯,刚好一滴汗水滴入他的眼中,酸疼得他连连眨眼,却挡不住他话语里的惊骇,“任之,你说的,可是真的?”
焦适之视线落到他身上,无力地笑了一下,摇头说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现在还不一定呢。我现在便回宫告知皇上此事,海图的事情稍后再说吧。”
还没等肖明华点头,焦适之便如同风儿一般消失在门口,独留下另一位指挥同知怔然的神色。
总有种风雨欲来之感。
御道上一人骑着红马疾驰而过,一些慢悠悠地坐着轿子马车的官员被着突如其来的不合群者扰得晃动,有些人不禁扶着官帽探出头来,正想着叫骂两句,却见那摇摇远去的背影上带刀负剑,那熟悉的背影以及熟悉的衣裳纹路让他们不得不吞下到了喉咙口的声音。
这焦大人突然这么着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要知道,这位可是锦衣卫的指挥同知,又是最近的大红人啊……能数年如一日地待在宫内,也就只有那个人了。
莫论旁人议论纷纷,焦适之骑着红枣一路直入皇宫,甚至顾不得皇宫的禁令骑着马儿直入宫道,在巡逻侍卫来临时厉声喝道:“军机大事,不容有阻,快让开!”
焦适之难得严厉的模样令宫内的侍卫迟疑片刻,让开了道路。
焦适之一路直接到了乾清宫,在门外直接下马,甚至来不及跟往日一般同红枣说会儿话,在越过宫门时匆匆让守门的内侍看好红枣,然后便消失在宫门口。
直到入了殿内,乐华见到焦适之便说道:“大人,皇上今日带人去西苑了,现在不在殿内。”焦适之眉头几近拧成麻花,忍住焦急之色,冲着乐华点点头,心中一直憋着的火气稍稍降下,出门牵着红枣便奔赴西苑。
马蹄哒哒,落在道上异常清脆,这是宫里难得响起的声响,然而每一次响起,都几乎不是什么好事。
此时朱厚照在西苑豹房内,其实什么事情也没有干,就是坐着在发呆。
乾清宫的发呆不如豹房舒适,或许是那里从很久之前就一直秉承为天子之地,充满着太多的威严,令如此随性的朱厚照有时在那里呆久了都会觉得不舒服,宁愿大老远跑来这里待着,也不愿意在乾清宫内多混着。
他仰面躺倒在床榻上,心里想着的却是关于适之的事情。
适之劝说他的话,其实朱厚照都有听,然而听得进去,跟听过了,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他如今仔细想去,自然就了解了文武百官如此着急的原因,当然,不是说平日的他不理解,只是他可以算是根本懒得去思考这样的事情。
某种意义上来说,正德帝是个很自私的人。他只关注于自我的事情,对此之外的事情,他并不是很在乎,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到今日一直都很抗拒娶妻生子这件事情了。
然而在此事上,若是只有自私才能得到他想要的结果,朱厚照自然也绝不会放过。那所谓的子嗣,与他想要的东西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
朱厚照深知自己是个多么令人头疼的性格,他可不想要一个跟自己同样性格的儿子来气死自己。只是朝堂上的确是麻烦,母后那里更是一个大麻烦,从哪里给自己变个继承人出来更是一个超级大麻烦!
朱厚照在心里计较了一下,然后就光棍地把这件事情放到脑后了。
还没等他开始把记在心里的下一件事情拎出来思考,门外便传来焦急的脚步声。朱厚照眉头一皱,翻身坐了起来,焦适之的步伐他怎能听不出来?
这么焦急,难道是出了何事!
只见门口转眼间便奔入一人,额带薄汗,面满红潮,正是正德帝刚刚心心念念的焦适之。
只见焦适之进来后便单膝跪下,还未等朱厚照说话,便拱手说道:“皇上,宁夏被围了!”
正德帝猛地站起身来,眉眼锋利,声音冷彻,“怎么回事,为什么是适之来说这件事情?驿站的邸报呢?八百里加急呢?”
朱厚照一眼便看出其中的不对劲。
焦适之吞咽了口水,三两下便把事情解释清楚,末了说道:“皇上,如果此事跟这几年一直在搅乱浑水之人有关,还请皇上切莫再等,此事之后便直接下手吧!”
焦适之知道,自从接连两三件大事中都带着隐隐约约的影子后,皇上私底下一直在动作着,而且也已经逼近了,只是想着要放长线钓大鱼,一直隐忍不发。可事到如今,都直接插手到军机大事上来,若不是皇上此前整顿过锦衣卫,怕是这一次连锦衣卫也不能觉察!
若事情真是如此,蒙古小王子在攻入宁夏之后,便可长驱直下,若中原又有人掀起“清君侧”的旗子,又或是共拥明主的名头,岂不是得搞得天下大乱!
焦适之见朱厚照脸色冷凝,知道他心里已有计较,便不再多话,被正德帝拉起身后便退到一边。
正德帝不过思考了几息,便大步迈出屋内,“适之,令人去通知内阁,并兵部户部,去文华殿!”
“是!”
当那些朝臣被叫入殿内时,只听闻座上的正德帝冷声说道:“今日召诸位卿家过来,共有两件事情。”
“其一,宁夏被围困,可朝廷至今还未收到消息!”
“其二,朕要削藩!”
两件大事一瞬间被抛甩出来,就连刘健都被砸得有些晕乎乎的,更别说其他人。可还未等他们整理个头绪出来,便听到君主冷森说道:“第一件事,下午便要拿个章程出来,而且何以朝廷到现在还一点消息都不知道!若是只有锦衣卫那零散的消息传来,朕还要这遍布各处的卫所何用,还要这各处的驿站何用?!”
“第二件事情,不需要今日出个结果,但朕要你们回去好好思考思考相关的事宜。你们是知道朕的性格,此事朕只告知了这屋内的所有人,若是将来此事走漏了风声,也就只能从你们当中清算。若是一个都查不出来,那便全部为此陪葬!”
虽然正德帝在拿他们的生命威胁他们,然而在场的大臣哪里会不知道此事的重要性!明朝虽然这几代已经没有削藩的经历了,然而此前明成祖那一次便足以令人胆战心惊,一个搞不好便会出大事,倒也是能理解皇上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