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突击]少校的特种兵生涯(6)
凌晨一点的星光很美,然而没有人能够欣赏。基地里也很安静,安静得好像真空了一样。这使得屠夫的声音格外震耳欲聋:“二十一,二十二……”
所有学员在这声音里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自己:我为什么要来这里,我为什么要加入这样的部队?
这一天,全副武装,二十斤负重,50公里大拉练。教官依然在车上,依然在喊着:“一群没用的垃圾!连跑步都不会,还指望他们保家卫国呢,敌人一到恐怕全都屁滚尿流了吧!”
跑着跑着,吴哲照常开始慢慢掉队,就看见24号一手掐住他自己的脖子,一手拎着他自己的头发,冲着吴哲做了吊死鬼的造型。
他在说,早晚吊死那帮死老A。
按照规定,他们是不被允许彼此沟通交流的,但对于同食共寝的他们来说,这点实际上很难监管到位。他们很快偷偷发展出自己的密码通讯系统,稍微避着点屠夫,不要发出太大声音,一般不会被发现。
24号是个秒人。据他自吹,精通18国语言,联合国开理事会有他一个翻译就够了。在学员们最钟爱的活动——骂教官里,他的词汇量最丰富,然而没有人能听懂,因此一直倍感寂寞。吴哲虽也是学外语的,但主攻方向在南亚和东南亚语系,和他不是一路。
不过两人同为体能训练的后进生,还是在很多地方找到了共同话题,比如,做鬼脸。吴哲将一边嘴角吊到鼻子高度,挤眉弄眼摆了个中风偏瘫的表情,以示回敬。
50公里很远,上海的最东面到最西面也不过才90多公里。他们今天要强行军超过半个上海市的距离。相比起距离这个数字,更可怕的是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跑了多少,还剩多少,还有多久。没有人会告诉他们,前方的路仿佛比西天还要远,永远没有尽头。
24号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快不行了。平时一次10公里已经要了我的老命,可现在应该已经超过了20公里。我反正已经心满意足了。谁也不可能一口吃成个胖子。”
吴哲的声音同样断断续续:“绝对没有20公里……我觉得才刚过10……公里。”
24号不可思议:“不是吧?”
教官车里,齐桓拿着个望远镜去看队伍最后:“还是他们俩,24,39。这体能差距,可真不是一天两天能补上来的。”
“实在不行就算了。总不能带到战场上送死吧。”袁朗沉吟片刻,又吩咐道:“接下来开慢点儿,我再看看。”
车子渐渐从队首落到中段。很多处在中等偏后位置的学员本来已经死猪不怕开水烫了。这一看到车,瞬间又红了眼,尽力跑得再快点,好像只要超到了车前面,就胜利了。
24号喝了一口水,继续跑着:“我真的撑不住了。这会儿一定超过30公里了。太可怕了,我居然负重跑了30公里,我妈要是知道能哭死。”
吴哲挣扎着回应,即使他现在一点都不想说话:“你的措辞太消极。请用“我要”开头,重新造句。”
24号“啊!”一声,捂住腰,胃痉挛。
吴哲立刻大喊:“救护车!救护车” 前面的学员听到了帮他一起叫住随队的救护:“队尾有人不行了!”
24号疼得满脸冒汗,气若游丝:“我要,我要休息。”
吴哲帮着医生把他送上车:“不错 ,这回听上去积极多了。”
袁朗遗憾地在24号的名册后做了一个标记:“他的胃痉挛已经是心病了,治不好。分扣完就直接开了吧。”
吴哲有些伤感地看着远去的救护车,和更远处的队伍,叹了口气,重新上路。
这下,只剩自己了。
早就已经不是在跑了,连说是快步走都很勉强。但他不敢停,好像一停就再也走不动了。肢体已经沉重如铁,仿佛不属于自己。整个呼吸道系统全都燃着火,灵魂也开始飘忽。
吴哲幻想着自己浮出体外,飘至半空,任那具背负沉重的,痛苦难捱的行尸走肉,在沙土扬尘的山道上机械地运动着。山道上蠕动着无数和他一样的行尸走肉,仿佛末日景象。一辆带着实验人员的实验车,一辆满载全武装军队的押运车,跟随在队伍一旁,向着另一个未知的世界。
就在那儿,吴哲的神魂好像已经望到了终点。那是一个乍看之下平平无奇的70年代老楼,谁路过都不会多瞧一眼。但是吴哲一下就认出来,那栋楼只是掩护,它的下面有一个防核爆等级的地下基地,全无菌环境,满满的黑科技。
穿着白大褂的实验人员穿梭其间,试图把他们这群丧尸转化成没有知觉没有感情的傀儡特种兵。一个白大褂似乎察觉到了被窥视,猛然一个转身盯向吴哲,目光锐利,如鹰如鹗,亮得吓人。
正是袁朗的脸。
吴哲一个哆嗦,魂魄归位,灵肉合一。所有的酸痛,沉重,困难的呼吸,又一次回来了。
混账王八蛋!
齐桓纳闷地看着后车窗外的人:“咦,刚看着都没气儿了,怎么突然又活过来了?”
他们中途休息了两次,每次只有10分钟。每次休息,成才和许三多都会特地走到队尾。吴哲的状态很糟糕,这让他们很忧虑。
一旦开拔,吴哲又会把他们推开:“先走吧,等不等我都一样,不用担心我会放弃,我会坚持下来的。”
“还有五公里!” 齐桓突然大喊。袁朗瞪了他一眼,齐桓心虚地转过身子。
这个消息简直让人如聆天籁,大家欣喜若狂,很多人又重新爆发出干劲,恨不能一步就跑完这5公里。吴哲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依然拖着沉重的身体,亦步亦趋。
他确实也没有听到,身体的不适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以往的经验范围,五脏六腑都搅成一团,被铁锤一样粗的金箍棒敲来砸去,又用九尺钉耙缕了一遍又一遍,缕得支离破碎,只剩下一团空洞洞的三味真火。
孙猴子在炼丹炉里怕不就是这种感觉吧。
突然,他开始咳嗽,剧烈地咳嗽,似乎要把肚里那点子东西全都咳出来。咳嗽的声音甚至传到了队伍前排。成才喊住许三多:“回去看看。”
吴哲终于倒下了,趴在地上,咳嗽着,呕吐着。因为并没有吃早饭,他只呕出一滩黄水。趴在那里,呼吸声像漏了气的风箱,嗤嗤的。
救护车停在了他的身边,许三多扒拉下他的全部负重,背到自己身上,成才把他扶起来,要送他上救护车。吴哲摆摆手,拒绝了。上车等于放弃了这次任务,而他还不想放弃,至少不是在这个时候放弃。
袁朗看着吴哲。少校的眼中全是血丝,因为痛苦而自动分泌出的泪水还残留在面颊上,满头的灰土,嘴角还有黄水的残迹。相比初见时的清澈明朗,眼前这个就剩半口气的家伙,凄惨得让人不敢相信是同一个人。
可是他仍然站了起来,而不是就此趴下,或者逃进车里。就凭这一点,已足够值得尊敬!
然后袁朗大声说:“借着照顾队友,都在偷懒呐!原来娘娘腔也传染啊!”
屠夫背过身,听不下去了,这话连他听了都想揍人了。
许三多愤怒地瞪着袁朗,想说很多话,但最终一句也没有说,因为没有意义。这是一个坏人,无论说什么,他都不会听。
吴哲也努力仰起头,看着袁朗,好像在看一个可怕的,令人憎恶的,但身躯巍峨庞大到让人无法忽视的,怪物。
吐干净后,人反而会觉得精神好很多,只是会觉得虚,身体是轻的,脑子也是轻的,轻飘飘的不知该去哪里。唯有盯着点什么看,才好像找到了重心。
成才扛起吴哲的一条胳膊,架着他从教官面前走开。吴哲转动脖子,视线没有半秒钟离开过他眼中的怪物。
教官没有因此扣分,这让成才松了一口气。
吴哲盯袁朗从窗口消失,然后他感觉自己穿过后档玻璃,再一次看到了怪物的脸,即使那玻璃上贴着黑色的车膜,什么也看不见。
越野车一声轰鸣,再次启动。这声音把吴哲胸膛里那点残剩的三味真火又腾然点起了,像火车的燃气机,燃烧着为没有生命的躯体提供动力。
倒回去一个月,那时的吴哲绝不会相信,这辈子会有靠着怒火活下去的时候。
赶上去,宰了他!
成才惊讶地看着吴哲甩开他的搀扶,再次出发。
“我开始有点喜欢他了。”袁朗扒着车子的后挡看过去,目不转睛。
“他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闪动着旺盛的生命力。齐桓,给他加两分。”其实是可以加分的,只是学员们并不知道。
齐桓撇撇嘴,打开计分册:“被你看上真惨,我看他恨不得一口吞了你。”
袁朗刚刚发现了一个好苗子,美滋滋地说:“随便,只要他的胃够大。”
☆、客观详尽的全方位学员评估
会议室里,绿泱泱坐了一屋子的军官。
铁路宣布消息:“中央已经下达正式命令,要求我们在年前完成蓝军旅的组建。”
在场的所有参谋长,指导员,队长无不喜形于色,只有袁朗依然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态。
铁路切换了一下幻灯片: “从此以后,我们将成为全国武器设备最先进,人才选拔优先级别最高,编制改革自主性最强的部队之一。我们将成为陆军五大战区所有部队的试金石,帮助他们找出自己的弱点,提升他们的战斗力!”
我国学习采用国外的假想敌制度已经多年,但因为专业化程度不足,一直是左手打右手的状态,没什么成效。因此,后来调集了国际化程度较高的特种部队老A来扮演蓝军,进行模拟演习,这一下子就把几大军区都打蒙了。平均战损比高达1比25,一个老A换常规军区25个人,甚至常常零伤亡完成演习任务。上面这才痛定思痛,直接提拔原A大队队长铁路,组织成立专业的蓝军旅。
一人突然发问:“那么原本的特种任务……”
大家一齐看向袁朗。
铁路:“我们会扩编,但袁朗那边职能不变。A大队并入蓝军A旅,平时自主训练,该出任务出任务,演习的时候服从命令调配。”
袁朗:“明白。”
铁路很严肃:“所以你现在进行的选拔很重要。我需要最客观详尽的全方位评估,蓝军旅这边缺人手。”
袁朗嬉皮笑脸:“我看中的人到时候不会被您横刀夺爱吧。”
铁路重重敲桌:“一切服从组织安排!”
“是!”袁朗心里想骂人。
这天吴哲一到终点就晕过去了,一群人七手八脚地把他抬上救护车。护士阿姨一边给他量血压心跳,一边用着斥责却又骄傲的语气说:“这帮死不要命的!”另一个护士给用纱布去擦他的脸,小心翼翼,好像那上面贴着一张易碎品标识。
24号把自己缩在救护车的一个角落,双手抱膝缩得小小一团,似乎这样就不会被别人看见。他从胳膊肘下面偷觑吴哲,那惨白得不像活人的脸色让他的手不自觉就揪住了自己的衣服。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懂,如此年轻已是少校,前途一片光明,为什么要为了一场无意义的拉练拼掉自己的命!
可是看着看着,他又莫名觉得羡慕。
吴哲最后是被人抬进宿舍的,全程未醒。医护人员说无大碍,就是累狠了,睡一觉就好。
50公里强行军后,他们前所未有地获得了半天的假期。外间走廊上,一个虎背熊腰的家伙窝在半人高的廊墙后偷偷摸摸往楼下瞄。其他人在宿舍门里蹿头蹿脑地问:“走了没?”
那人看着齐桓带着一众副教官渐行渐远,兴奋道:“走了!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