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兄扶苏(274)
胡亥道:“知晓这件事情的人,很多么?”
卿大夫颤声道:“合该……合该很多,今儿个一大早,好些人都在议论,还听说……好多人准备前去探看长公子呐。”
“糟了。”胡亥心头一震,调头便跑,也不去上朝了,一路往扶苏的寝殿跑去。
胡亥一路快跑,来到扶苏寝殿门口之时,已然气喘吁吁,便看到好些个卿大夫聚集在寝殿门口,手里都捧着贽敬的礼物,乌央乌央的喊着。
“我们是来探病的,还请求见长公子!”
“对啊,我们也是来探病的。”
“不知长公子病情如何?”
“让我们见一见长公子罢!”
这些卿大夫里面,有平日里王绾一派之人,也有李斯一派之人,看来都是探听虚实的。
胡亥皱眉,难道是王绾透露出去的?
毕竟这件事情,除了嬴政和自己,也就是医士知情,那日扶苏为了打发走王绾,自暴自弃的告知王绾自己的情况。
今日一早,扶苏残废的消息便爆发了出去,最有可能传播消息之人,便是王绾。
只是……
王绾如今还要依靠长公子,他被廷尉弹劾,自己也很焦虑,最不想透露这个消息的人,合该就是王绾才对,他没有理由闹得满城风雨,这样对旧派的势力也不好。
人群躁动着,全都想要见一见长公子,寺人在门口阻拦,根本拦不住,门槛子都要被踏平了。
胡亥眼看事情便要一发不可收拾,眼眸微动,并没有徒劳的去阻拦那些卿大夫,而是调头又跑,再次往朝议大殿跑去。
胡亥跑到朝议大殿,一猛子钻进去,在卿大夫和寺人目瞪口呆之下,胡亥毫无停留,大踏步冲上踏跺,那可是平日里嬴政上朝才会踩踏的踏跺。
胡亥横穿朝议大殿,抄近路钻入后殿,继续往前跑去,一路冲进嬴政的路寝。
“君父!!”胡亥跑的呼呼喘粗气,盛夏的天气,汗珠止不住的往下滚落,咕咚一声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还未到早朝时辰,嬴政起了身,堪堪盥洗整齐,还坐在镜鉴之前,皇弟公森*晚*整*理子成蟜站在他背后,正在为嬴政整理长发。
嬴政听到声音,回头一看,伸手将跪在地上的胡亥捞起来,笑道:“一大早的,亥儿如何行此大礼?”
胡亥爬起来,来不及回应调侃,急促的道:“君父,朝廷上都知晓哥哥的事情了,不知哪来的流言蜚语,说哥哥残废了,如今卿大夫们堵在哥哥的殿门口,想要探听虚实呢!”
嬴政的脸色瞬间沉下来,简言意赅的道:“走。”
胡亥知晓,自己根本拦不住那些卿大夫,所以干脆跑过来,让嬴政出马,能瞬间镇住那些卿大夫的人,必然只有嬴政无疑。
嬴政来到扶苏寝殿门口之时,便看到乌央乌央的人群,寺人们努力的阻拦着,就连虎贲军也出动了。
“好生热闹。”嬴政凉飕飕的道:“朕怎么不知,章台宫今日这般热闹?”
他一开口,卿大夫们瞬间傻了眼,本该是朝议的时辰,怎么想,嬴政也不可能出现在此处,分明合该坐镇朝议大殿才对。
这些卿大夫们,就是趁着朝议,嬴政不在,所以才会如此有恃无恐的,能参加朝奉的臣子少之又少,一共就那么多人,但在政事堂共事,每日进出章台宫的臣子却很多,他们趁着朝议的时辰,特意跑过来探听。
哪知这么不凑巧,被嬴政抓了一个正着。
嬴政冷声道:“朕的章台宫,倒成了市集不成,如此闹哄哄,成何体统?”
“章邯!”
嬴政一声令下,章邯立刻调遣虎贲军上前,道:“请陛下吩咐。”
嬴政扫视着众人,幽幽的道:“你替朕来看一看,今日来闹事的,都是甚么人,哪个部署这般清闲?”
卿大夫们有些慌乱,让章台宫的卫尉来看,这不是要拿人的意思么?
卿大夫们不敢停留,受惊鸟兽一般散尽。
胡亥松了口气,对嬴政道:“君父好厉害。”
嬴政看了一眼大殿的方向,并没有进入,而是道:“朝议马上要到了,一会子朝议之上,必然还有人会提起此事,朕需要去处理一番,你便告假罢,今日不需要参加朝议了。”
“谢谢君父。”胡亥使劲点头,他正好想去看看扶苏,便不去参加朝议了。
嬴政转头道:“蟜儿,随朕来。”
公子成蟜拱手道:“是,君兄。”
胡亥等二人走了,看了看空荡荡的大殿门,这才抬步走进去,方才外面那么混乱,仿佛赶集一般,殿内却鸦雀无声。
胡亥走进去,道:“哥哥?”
扶苏就在殿内,他坐在席上,手中托着羽觞耳杯,正在饮水,动作悠闲自得,但面容过于平静,好像波澜不兴的死水。
“哥哥,”胡亥走过去,道:“放心罢,我叫来了君父,帮你把人都赶走了。”
哆!
扶苏将羽觞耳杯重重放在案几上,冷声道:“那我还要感谢你了?”
“哥哥?”胡亥一头雾水。
扶苏道:“让他们进来也好,让他们看看我现在落魄残废的模样,也免得那些卿大夫们,还对予抱有不切合实际的幻想,也好。”
胡亥张开嘴,刚要安慰扶苏,扶苏转过头来看着他,道:“你也对予抱有甚么幻想不成?”
他说着,突然笑了一声,笑容有些嘲讽,上下打量着胡亥,道:“你这般缠着予,不会是觉得予榻上的功夫不错罢?可惜,可惜了,予如今变成了残废,你若是想要与予行露水之欢,怕只能自己坐上来了。”
嘭——
胡亥听着扶苏的话,脸面登时通红。
扶苏又道:“兴许也是不错,既然你这般不挑,予已然是个残废,也没甚么可挑。”
胡亥定定的看着扶苏,面颊上的殷红退去,反而变得一片惨白,他的皮肤本就白皙,如今白的像纸一般,嘴唇还在微微颤抖。
扶苏喉咙滚动,心窍中升起一股不忍,咬了咬牙,继续道:“怎么,你还留在此处,这青天白日的,是想与予白日宣淫不成?”
胡亥咬了咬嘴唇,道:“你这样说话很伤人。”
“伤人?”扶苏轻笑:“反正予已经伤的不轻了,还管旁人做甚么?若是觉得伤人,便滚远一点,别在予面前碍眼!”
扶苏说罢,感觉到胸腔中一股窒息,憋闷得无法喘气。
胡亥嘴唇又颤抖了两下,没有说话,突然转身,默默地离开了大殿。
扶苏看着他的背影,狠狠松了一口气,面容上展露出一丝苦笑,伸手握住旁边的羽觞耳杯,重重的砸出去,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胡亥离开扶苏的寝殿,也不想回自己那处,干脆去了政事堂,坐在自己的班位上。
胡亥乃是少府衣丞,他的工作十足清闲,平日里都不怎么“坐班”,有空来一趟,没空就不来,同僚们都知晓胡亥受嬴政和扶苏的宠爱,在少府做衣丞不过是装装样子,所以没人计较这些,都默认少府没有这个人。
今日胡亥一反常态,一大早坐在班位上,来政事堂的少府同僚全都吓了个好歹,生怕是嬴政派来监工的,赶紧兢兢业业的埋头苦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