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你做个人吧[洪荒](9)
最后,祂的目光落在邈邈的昆仑山上。
通天照旧捂着耳朵,眼眸中映着元始怒气冲冲的面容,又熟练地弯起眼眸,模仿着曾经天真的自己。
祂移开了视线。
什么也没有发现。
第8章 长是人千里
昆仑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似乎仍是记忆里的模样。
平静无波,唯有修行的岁月中,通天伸出手去,接下头顶摇摇欲坠的花朵,眼眸中流露出几分淡漠疏离。松鼠趴在他头顶,困惑地吱吱两声,又蹭了蹭他的脸颊。
他低头笑了一声,顺手揉了揉小松鼠毛绒绒的大尾巴,把它重新抱在怀里。
又或者说,人人都是一样的,唯独他不一样了。
他微微闭眼,佯装睡熟,听着雪花簌簌飘落的声响。几不可查的脚步声混在其中,比落雪的声音还轻上三分。
他也懒得去想是谁走了过来,仿若诸事无关一般懒散地靠在树旁。
元始面容冷然,眼眸微暗,静静地凝望着树旁仿佛安然睡去的少年。
他未发一言,拂开衣摆席地而坐,微微透着凉意的目光先是落在松鼠身上,又慢慢移开,凝视着通天。
他好像真的睡去。
也许没有,只是想躲着他罢了。
“通天。”元始垂眸,惜字如金地开口。
少年隐约颤了颤眉睫,又似贪恋梦乡一般,不愿睁开那双清朗的眼眸。
元始眸光微敛,透过树梢间垂落的光点看去,心头那份难言之感愈发深重。他平静地垂眸,干脆利落地向着松鼠伸出手。
下一瞬,通天微凉的手指搭上他手背,半带困倦的声音拂过耳畔:“兄长?”
元始:就很气:)
他沉了沉眼眸,压抑着心上那份愠怒,皮笑肉不笑道:“怎么不继续睡了?”
通天抬眼看来,无辜可怜:“既是兄长寻我,弟弟自然是要醒上一醒的。”
元始:“真心话?”
通天与他对视,轻轻一笑:“千真万确。”
元始低眸看着他仍然搭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指,通天顿了一顿,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
“兄长突然来找我,可是有什么要事?”
元始藏于袖中的手悄悄攥紧了指尖,冰凉一片,似被外界的寒意侵染:“大兄觉得,我们在昆仑待的时间有点长,应当出去游历一二了,不知你意下如何?”
“自然是极好的。”通天低头放下了松鼠,看着它刷的一下窜上高高的树枝,尾巴一甩一甩的,愈发灵动可爱。
他眉眼舒展,好奇地望来:“长兄打算去哪里?”
元始抿唇不言,定定地看着他。
通天歪了一下脑袋,仿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哥哥生气了?”
“湿生卵化、披毛戴角之辈,”元始语气冰寒,“你为何总喜欢这些东西?”
通天的眼眸微敛,眸光浅淡近无,又轻轻扬起唇角:“喜欢就是喜欢,喜欢哪里有什么理由。”
他垂下眼眸,笑意盈盈:“许是前世所见,梦里相寻,总觉得彼此之间有一二缘法。”
元始冷笑:“堂堂盘古三清,与此蒙昧俗物,能有什么缘法纠缠?!”
通天仰首看天,老神在在:“或许本该是没有的......但我喜欢啊。”
元始:“通天!”
少年回首看来,唇边仍然含着浅浅的笑意,却疏离得像是一片月光,从指缝间漏了出去,怎么也抓不住。
元始微垂的眸间逐渐掀起风暴,几乎想不管不顾地拽住他衣襟,问出他这般疏离的缘由来。
“元始。”
老子肩披鹤氅,眉眼淡泊,自风雪中走来。
元始深吸口气,强压下愈发汹涌的怒意,转身道:“兄长。”
老子看了看他,又瞧了瞧通天,没有过问他们之间的纠葛,转而开口道:“我们在昆仑已待了许久,修行修心,当入尘世走上一遭。此外,为兄亦想往不周一趟祭拜父神,不知你们可有什么别的想法?”
元始沉了沉眸:“皆听兄长的。”
老子点了点头,又看向通天:“三弟不防同为兄一道出去,也好散散心?”
通天抬眸看他:“看望父神吗?”
老子走至他近前,俯身替他拾掉鬓边的花瓣,面上不见波动:“也可以当做是出去闲游,不必太过严肃。自然之道,当顺势而行。”
通天笑道:“好啊。”
老子微微颔首:“那我们兄弟三人便一道出去,也省得有宵小之辈伺机而动。”
拾完花瓣后,他自然而然地低下头,向着少年伸出手。
通天微微垂眸,平静地将手放入长兄宽大的掌心。
*
西极昆仑,东极归墟。不周山立于洪荒中央,为盘古的脊骨所化,是支撑着整片寰宇的山脉。从昆仑往不周,几乎要穿过近半个洪荒。
路途漫漫,迢迢难至尽头。
通天抬起首,拨开眼前一束微垂的枝条。极目远眺,天地无限广阔,而他渺小的如同一粒尘埃,兀自仰起首来,坐井观天。
老子走在最前面替他们开路,元始默不作声,却仍然留了大半目光在自己身上。
这就是三清。
他曾经信赖依恋过的兄长。
少年弯起眼眸,心底波澜不惊。
他轻轻踏过脚下的荒草,手中的长剑转了个方向,切开低垂下来露出锋锐利齿的花朵。
青鸟停留在枝桠,好奇地注视着下方的三人;蛮荒巨兽重重地拍打过脚下的大地,惊动起一片惊慌失措的兽群。
万物野蛮生长,极力向上,千姿百态,不一而足。
通天抬手接下一只仓皇逃窜的鸟雀,低下头看着它微微瑟缩的翅膀,眼眸灿若流星,指尖亮起暖融的光芒,细细安抚着它的情绪。
老子侧首看来,瞧见少年低眸浅笑的面容,微微恍神,又是一叹。
元始停顿了脚步,忍不住向老子传音道:“兄长。”
他顿了一顿:“为何他爱着这些蝼蚁尘埃,却对我们避如蛇蝎?”
老子语气淡淡:“敬重有余,亲近不足。算不得蛇蝎,倒似陌路之人。”
元始沉默了一瞬,眸光冰凉,袖中的拳头握紧又松开:“可是......我们不应当是同气连枝的兄弟吗?”
老子轻叹:“纵使是与生俱来的羁绊,也未必能长长久久地维持下去。元始,你莫要着相。”
元始定定地看来。
老子抬眸望天,缓声道来:“世间万物,因缘而生,因缘而灭。若是这缘法本身就淡薄若水,轻而易举地便会从指缝中溜走。纵使你想去强求,也留不下多少。你我此时既为兄弟,当兄友弟恭,互相扶持;往日缘分散尽,也当好聚好散,来日或有相聚之时。”
元始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老子却已停住脚步,望着前方浅而湍急的河流,轻轻扬起衣袖,指着它道,“元始、通天,此为弱水。”
老子:“昆仑之北有水,其力不能胜芥,故名弱水。弱水环绕之地,鸿毛不浮,不可越也。你们平日里若是想从这里经过,须得小心谨慎。”
两人的声音一前一后:“弟弟谨记。”
老子从袖中取出太极图,倏地展开,霞光万道,瑞彩千条,落至弱水之上,化出一座金桥,连接着弱水的对岸。长兄的眉眼愈发淡泊出尘,拂尘一甩,率先踏过金桥:“我们走吧。”
元始抿了抿唇,仍有些不甘心,到底还是跟上了老子的脚步。走出几步又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一眼。
灿若朝霞的少年信手把鸟雀往袖中一放,又在唇边竖起手指,眨着眼睛,低下头去,朝它安抚地一笑,宛如闲庭散步一般,慢悠悠地向着金桥迈出步子。
鸟雀依赖地蹭了蹭他的手指,鸣声清脆悦耳。
如此亲密,如今贴近。
他顿了一顿,折身回返。
通天微微抬首,颇有几分怔然:“兄长?”
元始照旧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只垂下眸来,轻轻牵起了他另一侧的手:“你走得太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