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敌跟我双向暗恋(69)
他见殷洛不似恼羞成怒,是当真沮丧到不行,想到这人之前连什么是玩笑都不晓得,被自己看到这么失态的样子,也应该给他点时间缓缓,就说:“我随口说说而已。粥你一会儿记得喝,我先出去了。”
外面要操心的事宜太多,这帮人从没出过子鹿,越接近太涵问的问题越多,青泽本来就不太有耐心,应付了大半天,回帐篷时头都大了一圈。
他回了帐篷才知道殷洛为什么说自己不能喝酒。
那碗粥仍放在原来的地方。
殷洛明明胃里空空如也,却抱着木桶吐了一天。
起初是酒水,到后来开始呕出血来。
青泽把殷洛扶起来,灌了会儿灵力,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大概是胃里的酒终于都吐空了,殷洛的情绪比上午的时候正常了许多。
他靠在床头,看着青泽收回手,抿了抿唇,说:“谢谢。”
青泽说:“小事。”
殷洛坐着恍惚了一会儿,终于想起自己要告诉青泽的事情:“宋清泽,有个人被魔族杀死了。他的尸体在——”
青泽道:“我知道。”
青泽道:“我看到你衣服上有血迹,就出去转了转。”
那青年孤身一人,无亲无故,原本也没有出去的念头,因为见到一行人老的老少的少,着实缺少青年劳力,才决定跟着出城。
就这样丧了命。
青泽顿了顿,又道:“我已经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家了。他们给那个人立了冢,现在还有人在那里替他祷告。”
殷洛道:“他旁边还有个……”
青泽道:“我已经处理了。”
青泽所说的处理,自然是在被旁人看到之前进行的。
殷洛就安静了下去。
青泽知晓他还有话要说,坐着等了等。
殷洛说:“宋清泽……我怎么了?”
青泽说:“我对活死人也不了解,可能死气太重也会影响性情吧,你平时多注意一下。虽然对那个魔族是下手狠了一点,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他说得这样云淡风轻,好像真的不值一提似的。
殷洛道:“宋清泽,我好热,是不是发烧了?”
青泽摸了摸他的额头。
冰冰凉凉,毫无人气。
青泽说:“是有一点,你早点休息,明天应该就好了。”
殷洛想了想,点了点头。
青泽说让殷洛早点休息,原本是想让他继续在自己帐中休息。殷洛却不知在介意些什么,因为青泽续的灵力而没那么反胃了,很认真地一口一口把那碗冷了的粥喝完,觉得有了些力气,非要回自己的帐篷去。
青泽知晓殷洛不喜欢与人亲近,又觉得自己不是什么值得流连的软玉温香,殷洛昨晚的样子也不是给自己看的,见殷洛彻底醒了酒、执意要走,也就没有再强留。
衣服被青泽用法力清理干净了,整整齐齐挂在一旁,殷洛站起身之后把衣服一件件穿在身上,每一层都系得严丝合缝、连衣服上的每一道褶皱都毫无破绽。
穿好之后和青泽道了别,提着灯走了出去。
青泽见他走远,坐在床上,摸了摸殷洛躺过的地方——一点余温都没有。
青泽吹灭烛灯,翻身上床。
一梦春/宵。
他在幻境里几乎被愈发孟/浪的应龙勾得丢了魂,好几次想起身都没能走得了,第二天醒来竟然已经是日上三竿。
殷洛醒得也很晚。
按理说宿醉的影响应该也就只有一天,可殷洛的面色比前一天还要阴沉。
他眼底都是血丝,把一向同他亲近、跃跃欲试想向他禀报今日练习成果的男童都吓得不敢靠近。
好像快崩溃了。
也是在这一天傍晚,青泽发现了第二具惨不忍睹的魔族尸体。
【第六十七章-溃不成军(十一)】
然后是第三具。
第四具。
青泽撑起身子,道:“我不是每天晚上都喂饱你了么……你怎么这么ji渴?”
应龙好像自己也不太能控制住自己的反应,听了这句话浑身一抖,把嘴唇咬得出了血。
*
眼见殷洛魔化状况越发严重,青泽终于决定找个时间与他好生谈谈。
他掀帘而入的时候殷洛正在很认真地画图纸。
帐篷一边放着原本的农具,桌上是被拆散的零件,
因为担心殷洛在外面闲逛迟早会在其他人面前暴露虐/杀魔族的暴戾行径,也怕殷洛夜路走多遇到鬼、反被魔物所伤,青泽这两天干脆不让他单独外出,不赶路的时候就让他做些营账内的事情。
殷洛对各类武器长处短处都烂熟于心,把不那么趁手的农具改造成更能被寻常人使用的武器也算物尽其用。
手中材料有限,须得先画图纸。
见他画得认真,青泽想了想,走到他身旁,坐了下来。
殷洛拿着木尺,测量着数据。
青泽指着图上的红点,道:“这是什么?”
殷洛道:“这是需要插/入机窍的地方。”
青泽道:“原来如此。”
殷洛就转头继续研究了。
青泽道:“殷洛,你听我说。”
殷洛仍然很认真地在图上标注着,不知有没有听到他的话。
青泽把着殷洛的肩,把他掰过来。
“殷洛,”青泽说,“你现在情况很不好。”
“昨天那个魔族的尸体,我没能及时发现,吓晕了路过的小孩。你……你怎么会把他搞成这个样子?”
殷洛愣了一下,垂下眼睑。
青泽道:“你这次用的什么?”
“……”殷洛道,“匕首。”
青泽呼吸一滞:“匕首?”
如果铲子和汤勺可以说是自保,那匕首又代表着什么。
那个魔物身上密密麻麻全是尖利的刀眼,血液和骨肉糊在一起,粘稠得都没办法流下来。
青泽又道:“你没有喝酒吧?”
殷洛摇了摇头。
青泽深呼一口气:“殷洛,也许你觉得自己一切如常,但你的情绪现在有点……失控。我们这一路见到了很多可怕的场面,也许让你受了些影响,但是你这样下去不行。”
殷洛似乎很努力地在听他说话,听完之后却牛头不对马嘴说出一句:“宋清泽,我好难受。”
他说着好难受,表情也的确很难受,尾音却带着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小小的勾子。
拜梦境所赐,青泽对这种小勾子颇能心领神会。
再想到殷洛喝醉酒之后的样子,青泽知道他魔性深重、难以自抑了,却说:“你一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这一路上也没什么机会解决,难受也是正常的。但是虐/杀魔族也不是办法……你要是实在难受,我看外面有个女孩子似乎对你有意……”
殷洛听了青泽的话,好像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脸白了一下。
他被自己无意识的反应吓坏了,几乎难堪得说不出话。
他怎么可能去找女孩子呢。
殷洛说:“我死了算了。”
青泽第一次听他说这么丧气的话。
青泽说:“玄雍还等着你回去……自从进入沙漠你就没办法再和暗卫联系上了对吧?”
青泽说:“对,我知道你一直在和暗卫联系了,我还知道你一直背着我在调查碎片的事情。”
青泽说:“没事,那些都不重要。”
青泽说:“你一定很担心玄雍现在的情况。我放在玄雍的傀儡没出什么问题,所以皇城里应该还没事,你那还有个要造反的王爷,你要是再这样下去,可就没办法好好地回到玄雍了。”
青泽说:“……”
青泽一口气说了很多话。
心里却唾弃着自己的谎言。
他是在胡说八道。
殷洛怎么可能活着回去呢?
没有人可以救得了他了。
但他不能告诉殷洛真相,如果殷洛自己放弃了,那他到底该拿那个披着殷洛皮囊的魔物怎么办?
他不知道让殷洛坚持到现在的执念到底是什么,但那个执念既然能让他坚持到现在,一定也能让他坚持得更久。
可殷洛到底在乎什么?
青泽唯一能猜想到的、他最在意的,应当就是自己的国土——毕竟,他可是一个尽心尽力甚至不惜为之背负一世恶名的主君。
他说了那么多,殷洛却摇摇头。
“玄雍不需要我。”
“我本就是不应该降世的皇子。是先帝赋予了我收复故土的使命,让我苟活二十载。但故土早已收复,我于玄雍而言,早已多余。该继位的该是我的皇弟。他是最仁善、最得民心的储君,与其让他背负造反的罪责,不如我此生流放在外。”
“宋清泽……若不是你需要此世人皇,我就算现在下旨让位给皇弟也是可以的。”
青泽几乎是咬牙切齿了:“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青泽道:“你如果不是为了玄雍才活到现在!那你是为了什么?!”
“你一直那么努力地活着,难道没有任何理由吗?!”
殷洛愣了一下。
他不知道青泽为什么这么生气,只能如实道:“我要等一个人。”
青泽道:“谁?”
殷洛却比他还茫然:“……我不知道。”
殷洛说完这句话好似痛苦极了:“宋清泽,你别问了,我不知道。”
他早已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这个世界不再需要他。
可哪怕变得丑陋不堪、哪怕受尽憎恶,他也想要再多苟延残踹一会儿。
他答应了那个人要回去。
哪怕距离再远、哪怕花再多时间,也要回去。
他到最后都没来得及告诉那个人,他——
他……?
他想告诉那个人什么呢。
他不记得了。
青泽说:“好……那些都不重要。”
青泽说:“你要等一个人,我陪你。你要为了这个人活下去,我陪你。可你都坚持到现在了,就要这样放弃了吗?”
殷洛说:“我没有。”
“那魔族要靠近我,我让他离开,他不听。”
“我只想让他离我远点,但他越走越近。”
殷洛紧皱着眉头,似乎很愤怒:“宋清泽,他为什么要靠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