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敌跟我双向暗恋(104)
这儿歌委实奇怪,夹带着许多普通人不应该知道的信息,还昭示着极为不祥的结局。
他一路心烦意乱地回了皇城,化出原型,顶着一双长角烦躁地往里走。
市集上热热闹闹、舞龙舞狮、彩炮齐鸣的,皇城里却沉郁压抑,色调暗淡,好似连空气都凝固了似的。
他走着走着步子便不自觉慢了下来,想了想,去找了另几位魔将。
彼此核对一番,这才知道,这首小小的歌谣已经在各族流传了开来。起初只是坊间的小童突然陆陆续续开始唱了,吓坏了不少家长。原也没几个人在意,只当这帮小孩胡编乱造,可多听了几次就觉得越听越可怕。
这哪里是普通的歌谣,里面的词分别是曾经发生的故事和未来的预言!
难道……那青君当真如此厉害,真能救众生于水火,大败魔患?
渐渐的,终于有受小童影响的村人唱了起来,裹挟着天定胜魔的祈愿渐渐蔓延到城镇。
因此歌结构单一、字眼简单、曲调悠扬,学起来很是简单,不多时就疾风一般地席卷便了整个人间。
可饶是如此,人们也并不真的很敢相信其中预言的内容。
直到有一天,传说中的天界第一战神,持着一柄长剑,领着数千精兵,如天神下凡——也的确是天神下凡——一般,当真降落到了人间。
【第九十三章-朗朗乾坤(四)】
此次出征兹事体大,无量太华忧心忡忡好几日,终于在出发前一天召来了青泽和玉骨笛。
在皇座前踱步两圈,拿出两个镯。
光彩溢目,浮翠流丹。
很诚心地递过来。
青泽接过手镯,有些疑惑。
转眼一看,玉骨笛已经从善如流地戴在了手腕上。
见青泽久未动作,无量太华拱手道:大人,这手镯是我东天庭震庭之宝,名曰度厄菩提镯,可以防身护体、增强灵力,是助战的神兵宝具。大人法力高强,若得此镯相护,必将战无不胜。
青泽自觉无需宝具护身,却见无量太华双眉紧皱、神色担忧,不忍忤了他的意,便叹了口气,接过来戴好。
无量太华这才点点头,俯瞰着茫茫的云海,背对他们朗然道:此行必将磨难重重,待两位大人平安归来,小仙必将开局设宴,为二位接风洗尘。
青泽对宴席和吹捧半点兴趣也没有,应得很敷衍。
所幸无量太华也并不介意,仍是壮志凌云地看着远方。
太涵有仙族结界,与北狄各自据守一方,遥遥相望,是天赐的天兵据点。青泽率军下界之时,现任国君列队夹道欢迎,匍匐在地,不敢起身。
青泽在前面冷着一张脸往前走,玉骨笛低头把玩着他的长笛,太涵国君跟在二人身后喋喋不休地邀功。
邀的什么功?
说他已在宫中大设宴席,钟鼓馔玉,焚香列鼎,备好丰衣美食,宝马佳人,必将好生招待。
再看青泽连头也不回,俨然是拍到马腿上而不自知。
第二天,太涵国君懊恼昨晚青君一直兴致恹恹、呵欠连天,觉得必然是自己招待不周,打算再多费些周章,挽回一下形象,却听回禀消息的随侍说,上神已经率一小队军离开。
玉骨笛仍在留守在太涵,领控天兵接管了太涵的军l权。
青泽这次出兵并非正式交战,只是在玉骨笛熟悉人间局势的间隙里出外试探一下底细。
他看麟银不爽,出兵攻打的第一个地方就是麟银驻军的区域。
麟银在当年魔族还气焰很嚣张的时候被青泽按在地上暴揍过不少次,远远看到那身青衫就恨得牙痒痒。可毕竟过了几百年,加上青泽形貌已变、换了身利落行装,竟让麟银有些没太认得出来,远远对着攻来的天兵天将嗤笑了一番。
直到又被熟悉地按在地上摩擦了一遍,才反应过来——他妈的这个阴魂不散的上古神兽竟然攻下来了。
不但攻下来了,甚至在短短五百年里法力路数突然变得神秘莫测、千变万化,连打架只会莽的设定也给吃了回去。
青泽见他反应,神情刻薄又悠闲,像只ling虐老鼠的猫。
万幸麟银当年在青泽手上败绩太多,魔神似乎也察觉青泽对他刻意针对,其后一直派遣了别的魔将与他共同驻守。
他这边厢正被锱铢必较的上古神兽久违地摩擦着,那边厢梼杌就一个流星锤挥来。
青泽侧身躲过,看那巨锤重重砸进地里又被梼杌狠狠拽起,引得一大块地面塌陷。
身后的天兵因为见到突然出现的另一个魔将脸色大变,连握武器的手都没那么稳了,下意识就要往后退。
青泽回头看了一眼,皱起眉头。
分明他更胜一头,这帮天将却已然显出败军之像。
天诛之战果然余威仍在,当初被势如破竹的魔军压迫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心理阴影太大,已经彻底折杀了这帮昔日悍将的锐气。
也罢,他原本也没打算如此匆忙地正面交战,对着麟银牛刀小试,威慑一下魔军,放出风声,也算达成此行目的。
青泽对抱着麟银恶狠狠看着自己的女魔将一挑眉,冷笑一声,扬手退兵,飞身离去。
*
“诶诶,你们听说了么?据说青君率天兵与魔将麟银、梼杌对战,不但重创魔军、击伤麟银,还带着大半天兵毫发无伤地回了太涵!”
“真的么?难道……难道那传闻是真的?”
“什么传闻?”
“哎呀,你没听过吗?现在暗地里到处都在唱青君率兵攻敌,魔族大势将去!”
“嘘——!这话可乱说不得的,要是被魔兵们听见了……”
“说什么魔兵,从我出生到现在,可都是只是闻其名不见其人,半个魔兵也没看到,也许他们根本不像传闻里那样可怕,只是群在天诛之战后一蹶不振的败军之犬罢了!”
“哎呀,你们晓得什么。魔族当然可怕了,夫子以前告诉我,魔神觉醒的时候可是六族齐鸣、三界震荡……据说在他降世之前,我们都以为人间只有人族。是在他降世之后,人间局势动荡,原本匿于人间的妖族鬼族才借机大行其道。”
“再说我们人族,这数百年来,除了太涵,各国主君可都要敬魔族三分。你们以为他们不存在,只是你们地位太低,人家不屑于露面罢了。”
“真的假的?可我听说,魔神在天诛之战时受了重伤,现在还卧床不起呢,我们那边都说,威慑三界数百年的魔族已是强弩之末了呐!”
“你不信就算了……我娘亲可不是这么告诉我的,让我谨言慎行,莫要在外讨论魔族的事情呢。”
他话音刚落,便见一个衣着繁复的贵妇人提着裙子走了过来,接过侍女手里的方帕,擦了擦他的手,这才拉住他,看着站在一旁的几个小孩,尖声斥道:“你们这帮没人管的小畜生,又在对我儿子说什么?他以后是要考功名、建功立业的,你们别想带坏了他!”
那几个小孩似乎认识她,被斥了一句也不着恼,笑嘻嘻地做着鬼脸,蚯蚓似的滑走了。
见那帮小孩跑走,贵妇人纤眉紧皱,对小孩道:“为娘不过是晚了些时间来接你,你怎么又和这帮野孩子混到了一起去?”
被她牵着的小孩一改刚才的滔滔不绝,低着头很乖巧沉默地站着。
那贵妇人叹了口气,又道:“这些小孩油嘴滑舌、谎话连篇的,坏得很,莫要听他们胡说八道。你是不是最近受了他们影响,静不下心学习?夫子昨天可告诉我了,你最近听课可一点也不认真,每天在书上画小人。”
那小童嗫嚅半晌,道:“他们是我的朋友……我也没和他们讨论什么,就是说到了青君伐魔的事……”
那贵妇人却脸色大变,一巴掌扇了下去:“我的儿。都跟你说了莫要和别人讨论这个事情,那帮小畜生没人管的,什么都不晓得,才敢说这些话,害死自己也活该。”
说罢又慢慢擦掉小孩的眼泪,见他点了点头才松了一口气。
*
青泽收起禀报给自己的舆情,揉了揉眉心。
他实在太低估人们心中恐惧的力量了。
村镇里的小童和农人是传播预言的主要成员,可越靠近繁华主城、年龄越大、家族越庞大、越能发出声音的人对这个预言却越是讳莫如深。
无论发出多少声音都只能埋葬在一座座幽深华丽的府邸里。
明明充斥在整个人间,却只能在还没那么懂得恐惧的人们口耳间流传的预言,又在传到某个高度突然安静下来,能起到的效果实在大打折扣。
他想要打碎魔建立在人心里的恐惧,所以有意给他人树立一个被神话的形象。可魔族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存在在哪里,就能让许多人惶惶若惊弓之鸟。
这部分人大多已经拥有了比别人优渥的生活,害怕自己被任何一方迁怒波及,也比其他人知道得更多,晓得魔族的可怕,不想要打破现在平衡。
数百年的魔患之威,果然不是三两下就能扭转的。
让那些助纣为虐的人发现魔族并不再是最无法捉摸的力量,才有可能打破这缠缚人间数百年的桎梏。
*
疾风四起,笛声犀利,长剑飞舞。
两大上古神兽横空出世,所过之处,魔兵败退。
一个月下来,天将魔兵大大小小摩擦不断,形势却越发胶着。
仙族是异地作战,无论军备还是后劲都拼不过在人间驻扎数百年的魔兵。
可不知是不是青泽的错觉,魔兵似乎与五百年前有些不同。
他也曾隐在暗中观察,发现魔军与天兵相争时好似处处掣肘,不似当年那般肆无忌惮。
尤其是那几个魔将,许多时候分明可以获胜、或者本该大开杀戒,到最后关头却都突然咬牙放弃,把人打个半死,丢了回去。
可他们那样不情愿,分明都把天兵扔回去了,还一副怒气冲冲,恨不能把他们直接剁成肉泥的样子。
可到了下一个,又是打得半死扔了回去。
总归是留下了性命。
可青泽还没来得及想明原因,就发现那帮天兵天将问题俨然比魔兵还严重。
他们一个个看上去神光奕奕,法力足以与魔族兵将相抗,却总没有拼命的胆子。
被将将插上仙旗的、新搭的战壕,时常撑不过几日,就在青泽转头攻讦别处的时候被别的魔将从天将手里抢夺回去。
更甚有之,值此胜负未分之际,好几名天将竟俨然已经有打道回府的意思,只是碍于杀红了眼的上古神兽,不敢提出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