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仙门(67)
这事没天下那么大。
但也没不是鸡毛蒜皮那么小。
自家养的兔子,竟然窝里反了,多么愁人的一件事啊!
“……仙座,您的意思呢?”
方匆站在大殿底下,抬头去看上头仙座,见他眸光沉沉,神情晦涩,心里简直直打鼓。
他觉得自己的请求还算不上过分吧,仙座何至于面目深沉成这样。
他看云邡半天都不搭理他,又大着胆子喊了声:“仙座意下如何?”
云邡回了神,揉了揉眉心,心累的一摆手,“我觉得没什么意思,赶紧走,找你舅舅去,你们这些小孩,成天不干正事,净想着给大人添堵做什么。”
今天长眼睛的都知道避开他,不招他,只有方匆这样心眼没长齐还缺了个洞的小屁孩才敢这时候赶着来说是。
方匆来和他说什么呢?
这小子说,他觉得自己亲娘没死,还托梦给他,所以让云邡去岭南看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踪迹来。
方明芝下葬那天云邡去过,死的透透的,小孩扯的这是什么淡,皮太紧了想挨点揍吗?
方匆看他完全不信自己,心里急了,“仙座可是不相信我,可我说的是真的,我阿娘她同我说了许多往日的事,她还说您心地至善,若要寻您帮忙,您不会推辞。”
哟,这高帽子戴的。
云邡刚想让人把他赶出去,又听见他说:“您与青阳宗素无来往时,都愿意替青阳宗镇压穷奇,如今建交多年,青阳宗常年向您供奉,您怎么又不管了呢!”
云邡乐了,欠他们的是吧?
“谁同你说,我是替你们宗门去镇压穷奇的?”云邡道,“我才不为你们,别戴高帽,赶紧出去。”
方匆犟得很,“我没给您戴高帽,您当年付出半身神骨的代价,您不想要回来吗?”
这话一说出来,他自己都知道说错话了,脸上闪过一丝害怕。
云邡眯了一下眼。
这小子好像是有点门道,神骨都说出来了。
他这才坐正了,循循善诱的道:“来,你说说,什么叫半身神骨的代价,说中了我说不定就信你娘给你托梦了。”
方匆虽然已经脊背发寒,可为了证明自己娘真活着,现在是被赶鸭子上架,完全豁出去了。
他斗胆道:“当年,岭南一地灵力枯竭,民不聊生,仙门结盟,以青阳宗为首,在我娘的带领下,布下大阵,杀死穷奇,希望引其鸿蒙之气来泽被大地。穷奇彼时形体已衰,可怨气凝成实体,迟迟不去,在当地作乱,是您出手,付出半身神骨,渡化了穷奇,也救了全岭南百姓。我娘说,您是伏羲神骨凝出的神魂,天性慈悲,胸怀大义,凡事来求您,没错的。”
云邡盯着他,磨了下牙。
看来他是真知道点什么。
云邡看了他片刻,心里有些没有来的怒火。
他心想,这臭小子的娘亲肯定没告诉他,穷奇是怎么死的。
不然他不敢拿到这儿来忽悠人。
哪知道,云邡刚想到这里,就听见方匆瑟缩一下,小声说:“我知道穷奇与我娘交好,对我们有恩,此事的的确确是我家错了。”
云邡这会儿才完全是震惊了。
他知道,知道还敢来?
是他老了、跟不上趟了吗,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了???
百来年以前方明芝出馊主意,要引穷奇身上的鸿蒙之力进地底下,补充这些年来修士吸走了就没还的灵力。
个个说是妙计,一呼百应的。
方明芝有很大程度是倚靠这个馊主意上的位,拢起了自己的势力。
那时候她给穷奇好吃好喝的供着,骗穷奇个傻子玩,穷奇没心机,信了她的邪,成了人家的盘中羹。
可他们却没弄明白,上古神兽并不是那么好杀的。
上古神兽不跟着九鼎法则这一套,它自己天命未尽,是怎么样都不会死的。
即使形体皆散,神魂尤存。
穷奇现了凶相之后,他们都应付不来。
以至于旱地千里,大火燎原,轰轰烈烈一整个岭南都遭了秧。
这时云邡才去了那儿,咬牙收了穷奇,自折半身神骨,给这帮混蛋收了烂摊子。
他也是在那时候受了所有人认可,被推举上仙座之位的。
……就跟谁想要当这破玩意似的。
他那时尚在紫霄山中查探红澜堕魔真相,隐隐有些危机四伏的感觉,思忖再三,为了自保,才接下了这个仙座之位。
第66章
接了这位置, 才发现紫霄山诸先辈压根不把仙座当回事, 该卖还是卖, 该杀还是杀,不能更干脆了。
他当仙座半点好处没收着, 反而劳心劳力,是个赔本的买卖。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推开, 大概也是被方明芝说中了,他就是个心软的冤大头。
入夜以后, 云邡一个人坐在不朽阁屋顶饮酒,聂明渊寻了一路,终于找见他,手脚并用的爬了上去。
聂明渊扫一眼,屋脊上整整齐齐码着十几个酒壶。
“您今夜怎么这样有兴致?”
“有兴致, ”云邡道,“我太有兴致了。”
聂明渊看他果然是心情不佳, 其实他早就听人说了, 本不想来触霉头, 可得了一份情报,只能硬着头皮过来。
“仙座可是有烦心事?”
云邡把着酒壶, 在掌心旋了一圈,从左手换到右手, 说:“说不上烦心事,只是今日有个毛头小子,来奉承我慈悲心肠, 肯定帮他去找他娘。”
聂明渊摸不着头脑:“什么?”
“方匆,说方明芝给他托梦来着,让我去岭南替他小蝌蚪找妈妈。”
聂明渊皱起眉,“那仙座怎么同他说的?”
“我能怎么说?”云邡凉凉道,“我说方明芝要是真没死,到我手上我也送她去死。”
聂明渊眼皮一跳:“然后呢?”
“然后?”云邡凉凉道,“然后那小子就哭了呗。”
“……………”
“我原本还打算再说两句,可他舅舅机灵,跑过来,替我把他揍了个屁股开花,看我面色不好看,可能怕我不解气再去补上揍第二顿,拎着人一溜烟跑了。”
“……………”
聂明渊有点同情那小孩,这孩子得有多想不开。
“唉,”云邡叹气道,“怎么就给这帮人留下了冤大头的印象呢?气死我了。”
聂明渊嘴角微微抽搐,掀了布袍子坐下来。
仙座这种脾气,他自己上房揭瓦都揭惯了,哪里会肯旁的熊孩子当着他的面蹬鼻子上脸,方匆真是寻错了人。
聂明渊理理头绪,又道:“仙座,这孩子总不会平白无故这样来寻你,他可说了其他的?”
“有,”云邡道,“他说我帮他找他娘,他就告诉我穷奇骨在哪儿,引出穷奇骨,我就能把自己骨头换回来了,把我听乐了,真会做买卖。”
“………”
聂明渊抹了把汗,这方家小子真是找死的一把好手。
穷奇死后,岭南灵气充盈,都说杀穷奇起了作用,穷奇之躯埋入地底,滋养岭南之地。
可穷奇都还活的好好的,滋养个屁。
那底下埋的是伏羲骨。
云邡道:“你当时也瞧见了,我亲手埋的骨头,埋的我自己的骨头,”他指了指自己,一脸不可思议,“他竟然还要帮我挖出来?你听听这说的什么混账话!”
“的确是混账了些,”聂明渊劝道,“别同他们置气,置气伤身。”
“我不置气才伤身,”云邡骂道,“别让本座逮着,迟早全把他们剐了,让他们也尝尝剔骨头的滋味。”
聂明渊看他是真生气了,也不再劝,洗耳恭听,陪着他骂了人家十八代祖宗,让云邡骂的很是舒心。
等仙座骂舒服了,聂明渊才尽职尽责道:“我明日便去,看岭南可有异常,再把方家里里外外都翻一遍,看他们到底怎么回事。”
云邡瞧他两眼,叹了口气,算是认同了。
这就是最气人的地方,骂归骂,却不能撒手不管。
云邡揉了揉眉心,看聂明渊手里还捏着东西,问道:“找我?”
“仙座您看这个,”聂明渊递他一样东西。
云邡斜一眼,是个拇指大小的小竹简,里头装的是密信。
他接过来,掂量两下,不打开。
聂明渊以为他是用神识在读取,“是白日的消息,摄政王在殿外跪了半个时辰,皇上让他走,他便请了罪,打道回他自己的王府去了……哎!”
云邡竟然把那个小竹筒给抛了出去,竹筒滚出去老远。
聂明渊再一看他,一脸的漠然。
……他要不还是告辞吧?
云邡道:“你说,我是没心思看。”
“……”聂明渊眼观鼻鼻观心,飞快的说:“摄政王欲求娶张阁老独女,皇上不允,先一步颁旨召张小姐入宫,二人今日斗的厉害。”
云邡掀了下眼皮,微讶:“那小子才几岁,竟跟他叔叔抢起了女人。”
“不小了,都登基五年了,”聂明渊道,“比秋寒还大上两岁,凡人家这样年纪的男子早娶亲了。”
云邡轻轻哦了一声。
还真是,要是不入修行之门,指不定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行吧,这代孩子是真都长大了。
“皇上羽翼渐丰,与摄政王意见相左的时候会越来越多,我想这是一个机会,可以让他们去斗,我们帮着他掣肘周鸿,仙门或可免去一难。”
“再说吧,”云邡顿了一下,语气微妙的说,“说不定周鸿家小儿只是故意同他争风吃醋呢。”
“啊?”
“开玩笑的,”云邡摆手,“你处理吧。”
聂明渊先愣了一下,而后心念电转,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这是戳破了?
不然以仙座的脑子,转不到那儿去。
哟,热闹了!
云邡却警告的看他一眼:“他不知道我知道,你闭好嘴。”
聂明渊顿时颇感遗憾。
他原本以为以仙座这样的榆木脑袋,得过个千百年,自己都作古了,还不能领悟,却没想到这事来的这样快。
按理说不应该,谢秋寒不是憋不住的人,发生了什么?
云邡提起一壶酒,在聂明渊面前晃晃,“同我喝两口?”
“不了,”聂明渊道,“明日早朝,不能喝。”
云邡摇头惋惜道:“清风明月一壶酒,可惜本座一人独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