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仙门(55)
谢过几人之后,他一点也不慌的拉着姑娘站到了船边,似乎把地狱九泉当成了风景,指指点点的说着情话。
可以说是有情饮水饱,九泉也冒粉红泡泡。
云邡和谢秋寒并肩看他们,云邡瞥一眼谢秋寒,看出他似乎对这二人有份格外的关注。
他心思电转,摸了摸下巴,自以为很懂的说:“小秋寒,长大了。”
谢秋寒:“?”
云邡道:“我见你在山里似乎也没什么要好的女弟子。”
谢秋寒莫名其妙,“没有。”
他和谁要好,云邡还不知道吗?来来去去也就他一个人。
云邡兀自想了想,问:“对了,绫罗你认识吗?绛珠观的大弟子,瞧着文静的很,她们这一门好像是看脸选弟子的,回头我领你去结交一下。”
谢秋寒:“………”
红澜诧异的看了过来。
云邡莫名其妙,“怎么了这是?绛珠观可都是正经好姑娘,我又没带他逛窑子。”
说着,他还琢磨了一下,不知想到什么,很是和蔼的说:“你长大了,就算逛窑子也没什么,不明白兴许还能问问我。”
谢秋寒心上又补一刀,就着一股怒气面无表情的顶嘴道:“哦?问什么,你还能手把手教不成?”
云邡对他的回嘴兴许是有些讶异,顿了一下,复又笑眯眯的说:“也不是不行啊。”
“………”谢秋寒别开脸,迈腿往外走,彻底不想理他了。
红澜也移开眼睛,内心觉得这个师弟无可救药。
云邡却在那儿煞有介事的把这事添进了行程里,兴致非常高,也不知道他平时的机灵劲都喂什么吃了。
第55章
船又行了约莫半日, 四处越发的黑, 显出一份格外的幽静。
然而隐隐约约的, 又能听见很远的地方传来水流潺潺声,似乎还有浆拨动河水的声音。
谢秋寒进舱内歇息的一阵, 终于还是呆不住,出来透透气。
可透气比不透气还难受。
这船越往上行驶, 谢秋寒便越加的胸闷气短,心口便越揪的厉害。
似乎有股戾气藏在经脉当中, 被阻隔着发不出来,成了血腥味梗在他喉头,让他很是不适。
他埋着头走了一会儿,听见了细碎的说话声,抬头一看, 正是那青年和姑娘。
这次奇怪极了,他们二人似乎不太熟悉的样子, 姑娘垂着脑袋, 眼睫扑闪扑闪的, 有些害羞的样子,青年则向她献着殷勤, 二人同半日前的情态大有不同。
谢秋寒听了一会儿,越听越觉得奇怪。
“一天过去了, ”一道声音在他耳后响起,“他们的魂魄只能在一天里兜兜转转。”
谢秋寒心里微微一怔,又多看了那二人好几眼, 觉得他们有些可怜,昨日刚定了情,今日又得重来一遍。
可是看他们又凑在一起的样子,似乎也不错。
“人间快到了吗?”谢秋寒问。
“快了,”云邡朝远处忘了一眼,“顶上是忘川河底部,穿过去就到了,就一会儿的功夫。”
“那他们上去以后,是不是也要忘记这里的事。”
云邡颔首,“得把他们记忆洗了才行。”
谢秋寒也知道这点,总不能让这么多人记得自己下过地狱。但他看着那边二人的情态,却有几分不忍心。
云邡拍拍他脑袋:“你看着吧,他们到哪儿都不会丢的。”
谢秋寒听他这样说,心里又多了一重新的羡慕。
他瞧瞧那边二人,又瞧瞧底下都快要看不见的后土鼎,想了一阵,忽然说:“假如没有九鼎,人间现在是怎样的?”
云邡一愣,脸上露出一丝讶色,谢秋寒的随口一句话竟然恰好说中了他内心从未向人透露的想法。
可惜谢秋寒靠在船上,望着外面,没有看见他此刻的表情。
“我懂的不多,可我总觉得,凡人独具灵性,蛮荒时凡人尚只会茹毛饮血,彼此语言不通,混战一片,可才过了短短万年,我们不再食生肉,开辟了农田,有了笔墨纸砚,会用器具代替人力,生出了喜怒哀乐,也有了共情怜悯,这是其他生灵所没有的灵性。假如没有九鼎,单靠凡人自己,人间会变好,还是变坏呢?“
他说着说着,发现云邡久久没有回话,便扭头去看他。
这一扭头,他就发现云邡正用一种很难形容的表情在看着他。
同一时间,船只忽然晃动了一阵。
谢秋寒今日似乎格外气虚,一时没有站稳,云邡一把抓住了他,同时红澜从舱内探出头来,看了他一眼。
云邡用一副很随意的态度扔了个符出去,船只的晃动立即平息了,红澜才进去。
谢秋寒紧紧抓着他胳膊,想起来方才在底下空间晃了那么一下,小心翼翼的道:“我不能光明正大的说这个?九鼎听见了要生气?”
云邡原本因为他的话而心中震动,但听他这句‘九鼎要生气’,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小子怎么长的。
有时候成熟稳重的不行,疼成什么样都能咬牙挺着,有时候又可爱的要命。
他笑了一阵,才用带些感慨的语气说:“你说的对,凡人很好,神明没有必要高高在上的替他们做主……还有,咱们这是进忘川了,不是九鼎生气了。”
没说完就开始笑,实在觉得有趣。
谢秋寒被他笑的懊恼,也就忘记要讨论什么凡人灵性、有没有九鼎这种事了。
他扭开头,藏着一点羞恼之意,却也忍不住嘴角上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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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船进了忘川河里头,竟然还稳稳的行着,云邡丢出的符咒成了一个牢稳的气泡,包裹着这船,叫忘川水渗不进来。
四周都是黑黢黢的,偶尔闪过一些微光,定睛一看,竟然看出了骷髅的形状,叫人心里发毛。
幽冥守卫们每到一层地狱便分出一支,现下到一层忘川,还剩约两三万的样子,他们稳稳的走在水中,军容十分肃整。
谢秋寒看着这些守卫,心里琢磨起来。
他和鲍成将军只见过一面,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只记得这人在“怕不怕他”这个问题上表现出了非一般的执著,令人啼笑皆非。
鲍将军是青史留名的一位屠将,书上说他凶恶无比,爱食人肉,他在明泰皇帝手下颇受重用,但到了太武帝手下的时候,太武重仁,把他削了官,之后他便不知所踪了。
书上何曾有过一整只军队消失的记载?
……能改史书的,有谁?
谢秋寒刚想到这里,目光一凝,一点光芒忽然漏进了他眼底。
那是一盏包在头盔里的鬼火,幽幽绿光闪烁,一呼百应的点起了周遭的火。
他心中一凛。
这时忽然有呼啸疯声从他耳边穿过,裹挟了万千人声,俱是哭泣、抱怨、指责、大骂和尖叫。
他眼前世界豁然一变,见到了千万张形态各异的人脸,无一不是濒死的绝望。
他只觉得胸中气血上涌,猛地倒退了一步,这是怎么了?
可就是他退的这一步,让那些人都朝他看了过来,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同时伸着手朝他抓了过来!
“啊——!”
无数利爪和血口朝他兜头盖脸的扑过来,谢秋寒被惊惧之情裹成一个蚕茧,无法动弹。
他起先还慌张,还不解,还疑惑这是发生了什么。
可一张人脸猛地扑过来,他像被射了一只穿心箭一般,一份负面的情绪穿透他整个人。
无数的人脸,就是无穷无尽的怨怼仇恨。
谢秋寒并没有跟着仇恨起来,而是瞪大了眼,瞧着那些不让他动的人脸,凭空生出一股凶狠之意——他心想:你们敢!
血色腾的涌上了他的眼睛。
他张开手,一柄杀意变作利剑,被他握在手中。
这时,突然有一道很轻很远的声音,呼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谢秋寒微微一愣。
接着有人抓着他拼命摇晃,急切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了又响:
“谢秋寒!”
“醒醒!”
又有另一个声音,也是惊怒交加:“云邡你不要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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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邡看谢秋寒眸中赤色褪去,魔纹变浅,终于松一口气。
可四周的乱子又不容他放松。
这口气吐了一半,堵在喉头,变成一腔怒意。
船只剧烈颠簸,镇魔咒破开几个缝隙,忘川水倒灌进来,船上流民陷入一片惊恐无措,想拿东西去堵豁口,却被忘川里的怨鬼一把抓住,拖到了水中去。
不远处的半空中,红澜正替他挡着几个修士,打的忘川一片混乱,几乎成了一个大漩涡,卷起了无数骷髅和铠甲。
红澜余光瞥见底下情形,稍放下心。
可这一分神,就有几柄花里胡哨的法器冲他杀了过来,他抬手挡住,袖袍一震,那法器就通通被反弹了回去,红澜冷道:“够了,别装了!”
那几人攻势一滞,对视几眼,才纷纷罢了手。
这几个修士易了容,红澜却认得出都是他的老熟人,他们曾为他师长,授他技艺,他以一敌多,其实占不了多少便宜,可这些人却并不下狠手,似乎在放水。
这帮老头最讽刺的地方,就在这里。
做要做,却要戴上个假仁假义的面具。
连个恶人都做的不干净利落。
一人走到前面,卸下易容,道:“红澜,我们是要放你走,你难道看不出吗?”
“哦?”忽然有一道轻飘飘的声音从他们头顶罩了下来,只见云邡踏步而来,神情漠然,“诸位师叔伯真仁义啊,分明狐王和周深令你们阻拦,你们却要背着他们放我们走?”
那几人见了神霄,并不动容,只点头,答了一个“是”字,向两边散开,做出放他们走的样子。
云邡假模假样的客气道:“那就多谢了,请诸位师叔伯助我一臂之力,我正愁这些流民太多,我带回去费力呢。”
“别得寸进尺,”一个白胡子老头道,“我们帮不了这么多,你们自己走。”
云邡便摇头,“那可不行——”他手中突然弹出一道剑光,毫不留情的刺向那几个老头,为首之人万万没想到他还会玩暗算,被刺的一个踉跄,吐出一口鲜血。
那人顿时大怒,祭出法器就要冲上来。
云邡提剑就要迎战,可这时,却有一道拂尘横在中间分开了两人。
是另一个老头出来,拦住了他们,还道:“云邡自小就爱逞这种英雄,别同他计较。”
说着又与他的“一丘之貉”低声耳语几句,对方冷哼一声,才肯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