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不能事务所(65)
他表面上沉稳如山,实则高度戒备着四周,可惜言亦君仍旧在无边夜色里隐忍不发,丝毫不受他言语相激,寒戈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
挥手间,手中冰棱一变二,二变四,眨眼功夫,分裂出成百上千支,尖锐的棱角在漆夜电光里寒芒闪烁。
像刺猬的尖刺一样,将他严密地保护在中心,又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激射而出,将一切企图进犯的敌人,扎成筛子!
来了!
寒戈霍然睁眼,无数尖利的冰凌向八方溅射,一时之间,以他为中心,极寒的坚冰向附近的海域疯狂蔓延,几乎将整片海域封冻住!
坠落的雨点也变成了冰锥子,前仆后继,没有死角地覆盖,无论言亦君藏到哪里,都无济于事!
待一切平静下去,周围成了一片冰天雪地的世界,可是那个巫族人呢?
这里没有,那里也不在!
尊贵的龙族皇子自下界后头一次拧起眉头,片刻,海水仿佛对他诉说了什么,他唇边泛起一丝冷笑:“想声东击西,在我眼皮子底下下水救人?别做梦了——”
随着拳头重重收紧,四面八方的坚冰尽碎!
它们不断的凝聚、压缩,最终化为一条冰龙扎入水中,表面上平静的海面轰然炸开,冰龙的长嘴中衔着一道狼狈的人影,将他高高抛向夜空,像一个无处落脚的靶子,暴露在寒戈眼前。
“呵,本来想给你一个留下遗言的时间,看来没有必要了。”寒戈踏在冰面上,犹如闲庭信步。
冰龙长啸一声,张开森冷大口径自将那人影吞入腹中,一头扎入水底。
寒戈负背双手,遥望凄冷雨夜,缓缓叹了口气,对手太弱似乎令他有些无趣。
“长皇子殿下的好心,恕我无福消受了。”平铺直叙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寒戈悚然一惊,尖锐的冰刺凭空蕴于背后,在海面疯长,可是连一个影子也未曾碰到。
寒戈紧缩的瞳孔倒影出一双幽绿的竖瞳,猫眼般泛着瘆人的幽光。
“你——”
他只来得及发出一个音节,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脚下一张墨绿色的大网豁然张开,像是某种神秘的法阵,他正被禁锢在阵眼的中心,无数幽绿的火焰随着阵法的旋转,被一簇簇引燃,他分明感觉不到丝毫的温度,可脚下的碎冰俱都被灼烧得汽化成雾!
“长殿下的运气似乎不太好。我的巫咒,克你的冰龙。”言亦君悬浮在幽焰里,活活烧死黑龙的烈焰于他而言,却像顽皮的孩子,伸着火苗摆弄他的衣角。
焚天灭地的火焰包围着寒戈,在短暂的震惊和恼火后,他却重新恢复平静,甚至微微笑起来:“这才像话,如果你就那么被轻易杀死,未免太无趣了。”
言亦君眉头微蹙,又舒展开,巫杖的顶端指向他,寒声道:“你这么有恃无恐,应当不是真身前来的吧。区区一具投影,也敢猖狂?”
“被你发现了?”寒戈无所谓地拂开搔在脸颊的发丝,“我本以为带走回川,投影也就够了,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你,不要以为打败我的投影就没事了,你可知道……”
言亦君还欲说些什么,脚下波涛汹涌的大海深处似乎传来某种诡异的震动,截断了两人的对话。
漆黑幽暗的海底,没有任何一丝光线能深入这里。
段回川的意识越堕越深,像这暗无天日的深渊一样,被四面八方的海水压迫着,除了沉溺,随波逐流,别无他法。
九天缚龙索死死绑在他身上,禁锢着他的手脚,段回川无力动弹,在下沉的过程中,恐怖的窒息感包围了他,深水的压迫力无死角地挤压他的五脏六腑。
他曾企图缩小身体,或者干脆变成壁虎,可是九天缚龙索同样跟着缩小,半点喘息的机会也不留给他。
前所未有的,逼近死亡的概念在这一刻是如此的清晰。
要死了吗?
段回川已经无法憋气了,下意识张口,一连串泡泡冒出来,眨眼被暗流吞没,冰冷的海水灌进去,他的体内开始火辣辣的发痛。
脖子上挂着的戒指,掉了出来,突兀的,莹亮的光芒自紫色的宝石上亮起,温暖又柔和地包裹住了他。
不知过了多久,段回川渐渐找回了意识,他勉强睁开眼,入目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随即他恍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在水底呼吸了?
某种水底生物在他身边游过,他敏锐的感官察觉到水流的方向。
他奋力地挪动唯一能动的脑袋,远远的,仿佛有一点光芒,在海底若隐若现,戒指随着浮力飘在他眼前,清晰地指引向那个方向——那是跟随自己跌入海中的钻石王冠在发光。
泡泡不可控制地从嘴里冒出来,段回川咬着牙,被捆得宛如春卷般的身子,费力弓起来,撅着屁股,以慢到极点的速度,在海底疯狂挪动。
像一条笨拙的人形蚯蚓。
作者有话要说:
段:不不不这不可能是英俊帅气的我!
第62章 金龙耀世
深黑的海底, 除了流动的水声, 什么也没有。仿佛某种万籁俱寂, 听不见, 看不见,永远也触不到尽头。
段回川不确定水面上发生了什么事, 但言亦君一个人留在上面,总是很危险。
刚才他似乎听见另一个方向传来激流涌动的声音,像某种重物落水?
是言亦君,还是那头黑龙?
不很真切,这更加令他感到不安。
无论如何,他都得尽快摆脱九天缚龙索的束缚, 回到水面去。
但这玩意实在捆得太紧了,不仅仅是表面上无法挣脱的坚韧, 锁链上似乎附加了某些法咒, 专门针对龙族的血脉天赋和皮糙肉厚的体魄, 能源源不断地吸取目标的灵机和力量。
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发明的这玩意?段回川软软趴在海底有气无力地哼哼两声。
一只乌贼从他身边飘悠悠游过,段回川灵机一动, 忽而闪电般张嘴一口叼住它的触手!
乌贼本没有发现自家地盘掉下来这么一个奇怪的人类, 吃痛之下,猛地喷出一大股墨汁,把段回川喷得满脸黑黢黢, 只剩两排牙齿隐约泛着渗人的惨白。
乌贼奋力地鼓动触手, 想要逃离这个危险的不知名黑鬼,可是段回川死活咬定青山不放松, 生生被乌贼拖拽着,在海里往前飘了一程。
最后实在咬不住了,乌贼又给了他一坨愤怒的墨汁,缩回触手,一溜烟消失在深水里。
好在钻石王冠已经近在咫尺,微弱的光亮给了他莫大的鼓舞,段回川望着微光所在的方向,还有几步路就到了!他一咬牙,继续做一条倔强蚯蚓。
这漫长的一夜仍未过去。
大海万米高空之上,一架飞机在凄风苦雨中穿行,被气流吹得颠簸起伏,乘客们不安地坐在座位上,谁也没有想到,飞机起飞时还是晴空万里,几个小时功夫就开始暴风骤雨了。
他们紧张地望着窗外,没有一个人能在这样一次危险的旅途中睡得安稳。
一名女乘客害怕地靠在男朋友的肩头,紧闭着眼睛,诉说着自己的担忧。
恋人搂着她的肩膀,细细安慰,直到他眼角余光,一不小心瞥见窗外一抹暗红色的羽毛,整个人一愣:“好像有只鸟在外面,飞机撞到鸟了?”
女乘客奇怪地看着他:“我没有感觉到有撞击啊?”
恋人伸头细看,忽然指着窗口,傻傻地长大了嘴巴:“有……有只鹦鹉,在、在坐飞机……”
女乘客嗤笑,一扭头:“不可能你肯定是看错……了吧……”
招财蹲在机翼上,钢铁般的爪子扣住机身,见到有人注意到自己,它歪着脑袋向小情侣举翅致意。
情侣乘客:“……”
潇洒的招财一定没想到自家主人如今狼狈的模样。
一头尖牙利齿的鲨鱼盯上了段回川,游弋在附近,企图饱餐一顿。
数米之遥,对一般人不过几秒钟功夫就跨过了,可是段回川撅着腚足足拱了小半钟头,才勉强够到王冠。
饥饿的鲨鱼不再忍耐,大嘴张开,猛地冲段回川扑去,眼看就要一口咬掉他一条腿——
戒指和王冠接触的一瞬间,顶端的菱形紫钻终于受到感召,兀地从冠上脱落,激动地扑入了戒指的怀抱!
一股危险的气息突兀扑面而来,鲨鱼半路生生掉头,闭上嘴,犹豫地徘徊着。
随着最后一颗祝祷石归位,一声轻吟在戒指内部飒然回荡起来,朦胧间,段回川似听见某种锈蚀的古老巨锁开闸的声音,咔嚓嚓的,在意识海深处响起。
“苏醒吧!醒来吧!”那道歇斯底里的嘶吼,已经沉寂了许久,在封印打开的刹那间再次响彻耳畔!
那声音尖锐又悠长,锁链上的斑斑锈迹簌簌剥落,于是一头古老而恐怖的凶兽被释放出来!
它在段回川的血脉里肆意舒展肢体,疯狂咆哮,欢呼雀跃,为了这一刻的自由,仿佛已经等待了不知道多少年。
四颗祝祷石围绕着中间硕大的紫色宝石,光芒交辉相应。
盈盈的紫光涟漪般一圈圈绽放开来,一点点驱散了附近深海的黑暗,照亮了段回川伏在海底的身躯,也照亮了鲨鱼落荒而逃的背影。
那光芒越来越盛,远远地扩散开,散发着温柔而舒缓的气息,将段回川纳入它保护的范围。
周遭的海洋生物却被突如其来的入侵者吓了一跳,仿佛被戒指若有若无萦绕的威压和玄古气息所震慑,纷纷向四面八方逃散,巴不得离得越远越好。
意识浑浑噩噩间,段回川感觉自己好似在一汪温暖的海洋里沉浮。
水流好像母亲温柔的手,保护着他,抚慰着他,无论是弱小的鱼虾亦或者深海猛兽见了他,都吓得仓皇逃窜,他自在地舒展庞大的躯体,在一望无际的大泽里徜徉。
不期然的,他想去看看大泽外面的世界,于是他飞身而起,轻灵地跃出水面,轻而易举钻入云端,腾云驾雾。
灿烂的阳光流转在光滑细密的鳞片上,犹如披了一件长长的水金色纱衣,灿金的光芒在他身上闪动跳跃,就连坠落的水珠,都被染成黄金的颜色,美不胜收。
他盘踞于天高地远的云间,俯瞰大泽,广褒的海洋零星点缀着珍珠般的洲陆。
他长长的身躯游弋过处,流动的云雾被破开一道深刻的痕迹,风霜雨雾都要在他面前偃伏,天地万物俱为他踩在脚下。
在云颠俯视渺渺众生的感觉太过美好,几乎叫他不想醒来。
极远处,他似乎看见一座雄伟高大的楼塔,无数狰狞的巨兽雕刻盘踞在屋檐上,他好奇地张望片刻,便如一缕薄雾投进塔楼之内……
再次睁眼时,他依稀还是昔日少年。
朦胧的记忆告诉他,昨天刚刚过完元宵节,他与师兄约好了在上元灯会那棵大榕树下见面,可是师兄却爽约了,害他傻傻地蹲在树下,苦苦等待了整个晚上。
他气急败坏冲到师兄的居所,可是又扑了个空!他们说师兄闭关了,可他不信,从前师兄少一天不见他,都要急得满世界寻,怎么会丢下他独自闭关去!
于是少年回川便又急吼吼地冲到祭塔深处,可是无论他怎么呼唤师兄的名字,也并未听到半点回应。
他抱着膝盖背靠冰冷的墙壁蹲在角落里落灰,直到一双素白的靴子出现在眼前,他满怀希望地抬起头,却看见大祭司那张肃穆古板的脸,失望地撇了撇嘴:“不是师兄啊……”
大祭司的神情十年如一日的严肃,好像画师用坚冰凿成的雕刻,他垂眸俯视回川,嘴唇动了动,低沉沉地道:“在祭祀大典之前,你们不能见面。”
“为什么?”回川站起身来,脸容虽还带着几分青涩,但他的身高已经拔到大祭司的耳际,甚至还要高出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