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不能事务所(64)
“长殿下!救我!”
从伤口中喷薄的龙血几乎将海面染红,隐隐的,一线微光自海平面亮起,快速发散、膨胀,最终凝聚成一扇银色光门,一袭白衣银发从门里缓步而出。
怒浪汹涌的海水拥簇在他周身,像觐见君王的臣子般驯服。
那人赤脚踩在海水上,像一片轻薄的羽毛,踏着荡漾开的涟漪一步步行来,如履平地,衣摆长长曳在如镜水面,半点也未曾沾湿,银发披于肩头,被夜风拂起。
遗世独立,飘然欲仙。
作者有话要说:
言:这只壁虎打架受伤了,我们不如把它……
段:救救孩子!!!(疯狂求生.jpg
第61章 激战
城市中心的夜晚一如往常一样霓虹璀璨。
不知从何时起, 浓重的铅灰色云翳自海的方向堆积而来。
风渐渐刮起来, 街道两旁张贴的广告海报和传单被吹得猎猎作响。
夜风刮到行人们的身上, 还沉浸在热夏尾巴的人们, 恍然间这才感觉到寒秋的厉害之处,纷纷裹好外套, 缩着脖子,脚步匆匆。
市中心的高档别墅区,段回川家的屋子,就在临湖边那一栋。
室内亮着灯,许辰做完作业照例坐在沙发前看动画片,白简匆匆跑到阳台, 把衣服都收回来,前脚刚进屋, 一场雷雨紧随其后轰然而下。
倾盆暴雨转眼间滂沱如瀑, 许辰被激烈的雨声下了一跳, 趴在窗棂看着外面黑洞洞的雨幕,莫名有些担忧。
“哥哥说去海岛旅游, 怎么连个电话也不打回来?”
白简擦拭着淋湿的头发, 宽慰道:“可能玩的正开心呢……奇怪了,怎么招财不肯吃东西?晚上给它加满了碗,到现在也一动不动。”
大雨下了许久, 半点没有暂停的迹象, 反而越下越急,像是密集的鼓点敲在心口, 敲得人七上八下,烦躁不安,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样一场无端的凄风苦雨笼罩着,看不见尽头。
羽毛鲜艳的鹦鹉此刻萎靡地窝在鸟笼里,不知犯了什么毛病,白简跟它说话,也爱答不理。
直到雨下大了,它忽然开始焦躁起来,不住地煽动翅膀,铁钩般的利爪,在铁笼里刨抓,仿佛要把笼子抓出个窟窿才罢休。
“招财怎么了?是不是病了?”许辰打开笼门,将它抱出来,平时招财有事没事就爱说话,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生怕被人当哑巴,这会却反常的只字不言。
刚出鸟笼,招财突兀地冲着窗外的大雨咆哮起来,嘶哑而凄厉的叫声,把两人吓了一跳。
“招财!”
鹦鹉高高扬起火红的头冠,挣脱了许辰的怀抱,像只离弦的箭一样振翅而出,转眼间冲出窗户,消失在重重雨幕之中,任凭白简和许辰在后面大声喊叫,也无动于衷。
同样陷在大雨之中的,还有沦陷在漆黑中的提亚群岛。
惊雷骤雨,闪电狂风,无论的机场还是码头,所有交通瘫痪,大部分信号断绝,水电网尽数罢工,恐慌开始大面积蔓延,唯有古老的蜡烛和手电筒勉强能提供一点安慰。
在段回川和黑龙离开后,陷在拍卖会场馆废墟里的人,纷纷提心吊胆地逃出来。
整个岛仿佛成了悬浮在海面的孤岛,到处都是积水,他们聚集在酒店里,靠着备用的发电机勉强维持基本供给。
厚实的云层里电闪雷鸣,时不时有庞大的黑影在水天相接处翻腾,像是某种张牙舞爪的怪兽,只是离岛太远,看不真切。
唐罗安靠在窗口望着这荒诞的一幕,喃喃自语:“当初便觉得段老板不是普通人,真没想到,竟然有一天能看见他跟龙打架……”
方俊把自己裹在毛毯里面,不停打喷嚏,整张脸皱成一团,恹恹的,情绪低落极了:“原以为我只是被狐妖吓弯了,没想到……跨越性别已经很艰难了,竟然还是非人类……”
另外一个房间里,段家人在诡异的沉默和忐忑惶恐中,煎熬的等待着天亮,但是这个夜晚是那么漫长,等得心都快要跳出胸腔。
段尹正在拍卖会场坍塌时受了外伤,被人救起,早已从昏迷中转醒,苏醒时他麻木怔忪地望着昏暗的天花板,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个荒唐的噩梦,久久不能回过神。
自己曾经弃如敝履的怪物儿子,竟然同一条真龙当空对峙!
当他看见那不可思议的一幕时,眼珠子差点吓得掉出来。
段尹正重重揉了揉自己的眼角,脸上表情似哭似笑。
段明晨坐在沙发的角落里,精气神仿佛都被抽走了似的,眼神不安地到处乱飘:“那个家伙……他、他果然是个怪物,只是没想到来头这么……他会不会回头找我们报复啊?”
段三爷把目光从窗外收回,他眼底森郁的乌青无处可藏,松弛的眼皮耷拉着,整个人仿佛苍老得快要入土,他冷冷地瞥了这个不成器的孙子一眼:“他若要报复段家,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吗?”
段明晨吓得一怂,嗫嚅着嘴唇说不出话。
“算了,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已经于事无补了,听天由命吧。”
段尹正长长叹了口气,想起昔年长子幼时种种,许多流言传闻未必是实情,但他还是因为害怕名誉受损,将人小小年纪扫地出门,又想到祖祠龙穴纠纷,非但没有摘到好果子,反而如今整个段氏集团的摇摇欲坠。
现在一一想来,也不知是后悔还是惶恐更多些。
水天万里皆是晦暗苍凉,唯呼啸的闪电雷霆照亮了下方的浊浪滔滔。
凄厉的龙吟在高空咆哮,黑焰焚天,远处的惊涛骇浪海啸般扑到眼前。
在这样浩荡的声势里,言亦君凌空而立,与立在海上的白衣男人遥遥对峙,仿佛周遭一切的狂风骤雨都不过是好戏开场前的开胃菜。
一黑一白两个修长的身影,倒映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激涌的浪潮起伏时,两人的倒影被裁得七零八落,一如这剑拔弩张的诡异平静,随时可能土崩瓦解。
借着一瞬间雪亮的电光,他看清了对方仰起的脸,虽有着人类的外表,那一双竖瞳漆黑如墨,云谲波诡,分明不是人类的眼。
被对方的视线锁定的时候,宛如同一只奥古狰狞的凶兽对视,随时会被尖牙利齿咬碎似的,令人发自心底泛起寒意。
黑龙依旧在黑焰的炙烤中痛苦挣扎,眼看喘息声渐渐虚弱,它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高高扬起头颅:“长殿下!救救我!我、我已经完成了任务!”
“翼,你做得不错。”白衣人仿佛这时候才注意到它似的,勾起嘴角,慢条斯理地嘉奖一句,眼底却殊无笑意,“不过,你被还是区区人类之身的二弟打成这幅德行,实在太丢我龙族脸面了。也罢,看在你为本殿尽心办事的份上,我会送你的龙魂早日往生的。”
“什么——不!救我——不!”黑龙摆动残躯奋力跃出海水,可黑色烈焰如同附骨之疽,紧紧包裹着它,甚至越烧越盛!
倘若它未曾重伤,浑身龙鳞完整,以龙族极其彪悍的防御力,势必不会被言亦君轻易如此重创。
可适才被段回川捅出的伤口,几乎遍布全身,皮开肉绽,深可见骨,黑焰无孔不入地钻入他体内,连带着五脏六腑一同焚烧,誓要将它烧成灰烬,海水也不能将之湮灭。
直到黑龙庞大的身躯终于支撑不住,重重落回海里,沉下水去,死得透透的,再也没了声息,就连激起的滔天巨浪,也被白衣男人随手抚平。
一缕雾一般稀薄的龙魂自海底飘出,被他一把拘住,收进袖中。
“阁下就是龙族长皇子寒戈?”言亦君不得不与之虚与委蛇,心中依旧记挂着跌落海底的段回川,虽然龙族不会被海水淹死,却不知会被那九天缚龙索如何折磨呢。
“你认得我。”寒戈的眼神从海面上诡异燃烧的黑焰收回来,朝他扬起下巴,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微笑,“你是巫族人,且实力之强,在巫族也是仅见,咒巫?”
他虽是疑问,但口吻却甚是肯定。
言亦君淡淡回以一哂:“不错。寒戈殿下真是见多识广。”
不理会他话里的嘲讽,寒戈幽幽叹了口气,仿佛极为惋惜:“没想到我那位好弟弟,竟然跟一个巫族罪民纠缠不清,这要是传扬出去,皇族的脸面往哪里摆?不过没有关系,我只要在这里杀死你,把回川带回龙渊界严加看管,一切都不是问题。”
“毕竟回川刚成年就被迫跌入轮回祭坛,以凡人的身份长大,心性尚不成熟,我身为一个好哥哥,当然应该原谅他,规劝他。”
寒戈仿佛沉浸在自我的感动中,轻柔温和的语调,丝毫看不出,那个下令用九天缚龙索禁锢折磨段回川的幕后指使,便是他这个“好哥哥”。
“但是,在你死之前,我还有一事不明,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帮他,甚至为他送死呢?”寒戈自顾自说着,根本不在意言亦君讽意甚浓的眼神。
“你可是巫族人,难道你不知道,你们巫族就是被我龙族所灭?为什么,要为仇敌出生入死?你应该憎恨他才是。”
“仇敌?”言亦君垂下的眼睫,在眼底打下一小片阴影,缓缓笑起来,“我的仇敌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被我亲手送入地狱了。我确实曾经仇恨龙族,但是……”
他目光幽幽望向极远的夜,与无尽的深海彼此包容。
“他,不同。”
是了,他是不同的,无关种族,无关信仰,抑或仇恨。彼时巫族灭亡的时候,他们都没有出生,昔年逼死母亲,囚禁自己的仇人也早就被自己湮灭了灵魂。
反而,偏偏是他,在那个漆黑的雨夜朝恶魔般的自己伸出手,将自己从濒临绝望的深渊里拽出来的人。
“你,又怎会懂呢。”言亦君凝视着寒戈,笑容温柔又残冷。
“更何况,暗中威逼利诱驱使巫族人为你卖命,企图谋杀回川的,不正是你吗?”
他双臂张开,以一种义无反顾的姿态,一枚墨绿色的晶体诞生于双手掌心之间,高速旋转,沉浮不定。
晶石在他两手之间不断拉长、变幻,最终幻化成一根颀长的巫杖,通体晶莹,乌光流转,宛如用墨绿色宝石雕琢而成,浓翠近黑,内部隐隐有细如发丝般的巫力游走,生生不息。
言亦君手握巫杖重重一杵,恐怖的黑焰于他背后冲天而起,火光接天,几乎把夜空盘踞的雷云烧成灰飞!
“呵,有点儿意思。”寒戈眯起双眼,眼神泛着锐利的精芒,“你的名字,本殿不杀无名之辈。”
“言亦君。”字音未尽,言亦君整个人瞬间化为一缕青烟,消失在原地!
无月无星的夜色成了最好的掩护,言亦君的身影漆黑如墨,完全与黑夜融为一体,像一只蘸了重墨的毛笔在黑纸上肆意涂抹,仿佛空无一物,又仿佛无处不在。
寒戈泰然自若伫立于原地,任凭巫力幻化的气劲贴着肩头擦身而过,将耳畔的发丝扬起又缓缓垂落,连衣角都未曾摆动分毫,显然并未将眼前这个巫族人放在眼中。
他微微一笑,抬手在空中一拂,便有四面八方而来的水滴汇聚于指尖,信手从中拈起一枚尖锐的菱形冰锥。
森冷的寒气连带着周围的海域,都在一瞬间降温了好几度,脚下的水面像是浮了一层薄薄的冰渣,苍白的寒雾若有若无升腾而起,衬得寒戈一双赤脚愈发白皙如玉。
“你以为,躲在暗处藏头露尾,本殿就拿你没办法了吗?”寒戈摇头浅笑,“你们巫族人总喜欢鬼鬼祟祟的藏在阴影里,丝毫没有正面对敌的勇气,我们龙族讲究的就是堂堂正正的对决,生死无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