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妖物生(50)
可就在他马上走到门口时,他忽然瞧见了那个正从门里走进来的男人,脚步倏然顿住——段章!
艾文真没想到段章真的会来这里,看他的样子,仍旧是西装革履系着领带,但只是把平时往后梳的头发都放下来,眼神稍作变化,便从一个金字塔顶端的商界巨擘变成了豪门公子。
唯一不变的大概是他眼底的冷漠,对于艾文这样惯会享乐的纨绔子弟来说,这种冷漠最为眼熟。
段章是一个人来的,在吧台要了一杯酒,也没有跟任何人说话,就独自坐在吧台的高脚凳上,静静看着正在打台球的人。刻意打得暗沉的灯光照在他身上,让他显得更加疏离。
五分钟后,他看了看表,似乎是来赴某人的约,但那个人还没来。
可谁敢那么大胆的放段章的鸽子呢?
艾文重新走到司年身边,小声道:“段章来了。”
“哦。”司年仍旧专注地看着桌上的球,俯身、瞄准,绷紧的衣服勾勒出完美腰线。球杆轻轻一推,白球撞上黑球,清脆的“啪嗒”一声,黑球落网。
他勾起嘴角,这才回头看向段章。
他的小男朋友来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那眼神就差没把他钉在台球桌上了。
“司,你不过去打招呼吗,现在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艾文又催促道。
“你谈朋友都这么心急的吗?”司年不禁对这位号称万花丛中过的情场高手报以质疑,然后继续淡定地打台球。
艾文噎住,皇帝不急太监急啊。
十分钟后,司年终于把所有的球都打进洞,段章的酒也刚好喝了半杯。
“叮咚。”司年收到了一条新消息,放下球杆靠在桌旁,恰好正对着段章的方向,拿出手机。
DZ:打得不错。
司年抬头,眼神跟段章有片刻的交汇。这时艾文又凑过来,于是他一个顺手就把段章的备注名称改成了“小朋友”三个字。
艾文眼尖看到了,问:“小朋友是谁啊?”
司年:“亲戚家的小孩儿,特别喜欢找我撒娇。”
艾文听到“亲戚家的小孩儿”这几个字就会全身过敏,天知道那些小屁孩儿是有多烦人。他实在是为司年忧心不已,段章那儿还毫无进展,他竟然还有心思哄小孩儿。
这时,司年道:“别担心,我打听过了,段章喜欢男人。”
艾文表示惊讶,他都没打听到的事情,这位司先生又是哪里来的消息?一个在赌场里碰到的游学归来的富二代,有什么深不可测的背景不成?
司年却无意为他解惑,他觉得是时候行动了,因为段章光是坐在那里,就已经吸引了三批搭讪的人,络绎不绝。
此时此刻段章面前还站着一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看那侃侃而谈的架势,像是来找段章谈生意的。
司年不疾不徐地走到他身旁,道:“抱歉,这是我的位置。”
那人愣了一下,回头对上司年的眼神,一个晃神,下意识地让了开来。司年淡定地冲他点了点头,而后一屁股坐上段章身旁的位置,抬手朝酒保示意:“一杯龙舌兰。”
“两位……认识?”那人想不出别的解释了。
段章的反应却称得上冷漠,连嘴角那丝礼貌的微笑都很冷:“你搞错了。”
“以前不认识,现在不就认识了吗?”司年斜倚着吧台,含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段章:“我叫司年,有司的司,流年的年。”
段章这才纡尊降贵地施舍给他一个眼神,道:“我们有认识的必要吗?”
司年耸耸肩,从酒保那里接过酒杯喝了一口,说:“我只是想跟段先生交个朋友,不行吗?”
“抱歉。”段章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道:“我家教很严。”
小男朋友这句话意有所指,司年听得舒心,屈指敲打着玻璃杯,慢悠悠地说:“成年人就该玩点儿成年人的游戏,管家教做什么?况且我只是想请你打几局台球,有兴趣吗?”
段章真的很想答应他,但司年玩得这么投入,他怎么能扫兴呢,于是他只思考了两秒钟,就冷酷无情地拒绝了他。
司年简直不知道自己该生气还是欢喜,他一转头看到刚才那个男人还在,眉梢微扬:“你还有事吗?”
男人:“……”
男人莫名觉得这里的气氛有点怪怪的,不适合他久留。但他惦记着自己公司的项目,好不容易撞大运在这里碰到段章,怎么能轻易放弃?
于是司年撇撇嘴,自己走了。
把男朋友气跑了的段章,突然间变得异常冷酷。如果说他面对司年时是外表冷漠内心狂热,那现在他终于做到了表里如一。
男人很快被冻走了,段章继续坐了一会儿,漫不经心地喝着酒,目光时而落在司年身上,有点后悔跟司年玩这个“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的游戏了。
因为把司年这样的人放进欢乐场里,就像一滴水掉进油锅,总不会太平。
邻桌的人一直跃跃欲试地把他拉过去一起玩,缠了好一会儿,司年终于同意了。他抬腿坐在球桌边缘,怀里抱着球杆,领口松松垮垮地露着锁骨,散漫又撩人。
艾文忍不住又问:“司,你跟那位段先生刚才说什么了?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司年:“谈得不怎么愉快呗。”
“那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可能是因为……我长得好看?”
司年笑着,拿着球杆重新加入战局。
这时,秦特助终于过来了,附耳跟段章小声说了几句。段章便放下酒杯,离开了台球室,看样子是又有事要忙。
司年一直留意着他的举动,但没有回头。优哉游哉地打完了一局台球,才拿起手机给段章发了一条信息。
X:你错过了我的房卡。
段章回复得很快。
小朋友:看来我的表现不够好?
X:不,你的表现很好,但是看到我跟别人玩这么开心,你竟然一点都不吃醋吗?
X:看来是今天早上的那瓶醋还不够酸。
X:【微笑.jpg】
司年算是彻底跟他在吃醋的问题上卯上了,屠夫司年,心眼小,爱记仇,真的非常不好惹。但人类段大佬,也愈发的无所畏惧。
小朋友:您知道有句话叫秋后算账吗?
司年挑眉。给段章改了备注之后,这种狠话看起来竟也有种意外的萌感,以至于他一点不生气反而还有点想笑。
于是他也给自己改了个名字。
大妖怪:拭目以待。
撩完骚,司年又把手机收了,告别台球室。时间快到傍晚,他决定去日暮下的沙滩上走一走,找找清静。
沙滩上正好有篝火晚会,司年便远远地站在人群外围看了一会儿。人群嬉闹,但清静往往就存在于这种嬉闹之下,它会让你产生一种身处红尘又与世隔离的感觉。
一直漫步到晚上八点,司年才回了酒店。他的房间其实就在段章的楼下,昨晚新开的,还假装楼上叫餐、在餐车里塞台球室的小卡片,闲得发慌。
他一边自省,是不是遇到段章之后自己的趣味变低级了,一边推开房门,而后意外地在房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段章正坐在他的沙发上,略显闲适地喝着咖啡,旁边还放着电脑,在开远洋会议。
司年微微挑眉,说是惊讶实际上又觉得果不其然。他也不出声打扰,靠在柜门边好整以暇地看着,直到十分钟后段章开完会,他问:“请问家教这么严的段先生,大晚上跑我房里来干什么?”
他直接跳过了“你怎么进来的”这个问题。
段章反问:“不是秋后算账吗?”
司年:“你的秋后有点快了吧?”
段章便笑了,把电脑屏幕转过去对准司年,钢笔敲了敲上头显示的日历,道:“立秋已经过了,现在确实是秋后。”
司年:你他妈语文简直一百分。
第57章 巽枫
第二天一大早, 段章就离开了。
司年趴在床上懒洋洋地看他穿衣服、出门,觉得他就像个专门来吸人精气的小妖精, 静悄悄的来, 静悄悄的走, 来去不留痕。
哦不对,还是留了点的。
“我走了。”段章的一个临别吻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顺手还薅了一把他的头毛。司年烦死他了,抬腿踢了他一脚, 然后又缩进被子里,只留一缕头发在外头。
一直睡到日上三竿,司年才终于醒来。
他揉着头发,穿着酒店的拖鞋晃晃悠悠地走进浴室, 又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个澡, 才精神抖擞地出现在艾文面前。
艾文是来道歉的:“司,真的非常抱歉,昨晚我跟朋友喝多了。你知道的, 喝多了的人难免胡言乱语,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把赌约的事泄露出去。”
司年知道,八卦是人类和妖怪的通病, 他本也不指望艾文能守口如瓶。
艾文却还在解释:“大家都对段章太好奇了,平时又接触不到他, 难得有机会能看点他的花边新闻……”
司年百无聊赖地听他讲了一大堆,无外乎是说段章像个绝世美女一样吸引人,但这群怂人, 并不敢亲自到段章面前去秀存在感。
在他们看来,段章这样别人家的孩子,天生是来压他们一头的。他的辈分确实也大,跟他扯得上关系的那些人里,有一半都得叫叔叔。
这也是为什么昨天艾文明明看见了段章,自己老爸还在跟人家做生意,他却没有上前打招呼的原因。
被按头叫叔叔的感觉太酸爽了,更何况他叫了人家还不一定应,可能还觉得他是哪个山沟沟里出来的穷亲戚,那就太尴尬了。
司年倒有些跃跃欲试,勾勾手指叫艾文凑近些,悄悄叮嘱了他几句。然而无论什么盘算,到了中午的时候都意外搁浅。
大中午,司年正准备出门跟段章来一次命运的邂逅,就在酒店大堂看到了南玻。他正在服务台问着什么,隐约有点着急,但瞧着还是彬彬有礼的样子。
司年稍稍释放出一点妖气,他就感应到了,连忙跟前台说了声抱歉,而后大步向司年跑过来。
“大人!”南玻不禁流露出一丝喜色。
“有事?”司年问。
南玻要说的事似乎不小,于是两人便移步旁边的咖啡厅,坐下来慢慢聊。南玻是海妖,不喜欢岸上的咖啡,便只要了一杯清水,稍微沾了沾唇,便迫不及待地讲起了来意。
“一周后珠海有场拍卖会,我发现宣传图册上出现了我族的一个东西。本来只要筹钱把东西拍下来就好了,但有消息说,季家也看中了它,要是比拼财力,我们根本比不过。”
“季家?”
“是当地的大妖。”
司年这次来得低调,刻意收敛着妖气,没有惊动任何妖。季家的是什么妖怪,他对此陌生得很,但对于屠夫来说,都没什么可忌惮的。
“所以,你是想让我出面,替你们把东西拿回来?”
南玻点点头:“那东西虽然不是什么圣物,但有特殊的意义,而且似乎与鹤京也有点关系。所以我从附近的海妖那儿听说您在这里之后,就直接过来了。”
司年微顿。
南玻继续道:“不知道您记不记得一个叫巽枫的妖?”
司年当然记得,那是跟他和无淮子同辈的一个妖怪,本体是一只乌鸦。无淮子曾经开玩笑说巽枫喜欢司年,但其实不是。
乌鸦,曾是白鹤的影子,羽鹤王族座下的第一近卫,食尸而生,却最为忠义。如果他活着离开鹤京,那站在无淮子身边的必定是他,根本不会有金玉和涧鹰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