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妖物生(17)
特助:“……”
您这是要气死他啊。
就在这时,特助见段章把电脑一合,站起了身。他微愣,忙问:“您要出去吗?”
段章拿起外套搭在臂弯,一身轻松地看了看表,说:“今天的工作都不重要。秦特助,我相信你可以处理好。”
不,我只是一个特助而已。
特助内心波澜表面不惊,他更惊讶于段章竟然丢下工作准备走人。是什么让变态老板放弃工作?是什么让他的道德底线一退再退?
是隔壁的老妖怪(小妖精)吗?
段章透过特助的眼睛,仿佛看到了他复杂的心理活动。但他选择了无视,并且毫无心理负担地开车离开了公司。
他没有回家,而是独自来到了朝阳区,这里有整个北京最高的大楼。这大楼落成没多久,顶部几个楼层是向公众开放的商业观光区,而今天,这里的某个区域内正在举办一场特殊的读书会。
读书会的规模并不大,靠近玻璃窗的地方还摆放着几个来不及收走的架子和剪贴画,显然这里刚刚举办过什么小型展览。
段章到的时候,一个长头发的女生正从座位上站起来,捧着书声情并茂地朗读——
“我永远爱你天眷的容颜。红日落在琉璃顶上,黑雨沉入碧波海下,你赤足走过,风中花絮,铜铃声响,万民高歌。我俯首,缄默……”
女生的声音悦耳动听,却不见悲伤。她的眼中闪着光,像是在虔诚地向往着什么,兀自激动。
在场的人不多,一共才十来个人,围着坐了一个圈。段章没有出声打扰,默默地在圈外的空椅子上坐了下来,双腿自然交叠着,神情闲适。
有人注意到了他,对他投来疑惑的目光,似是在狐疑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看他的打扮和通身气度,他更该出现在楼下的办公区或某个红毯上。
但疑惑归疑惑,大家都很安静,没有破坏现场的气氛。
过了一会儿,女生微微鞠躬,结束了自己的朗读。她背对着段章,所以没有注意到新人的加入,老老实实坐了下来。
读书会继续进行,这里的人男女老少都有,个个内敛而克制。侧对着段章的一位两鬓斑白、以人类的年龄估算约莫五六十岁的老人像是组织者,戴着眼镜,文质彬彬。
每当有人读完书,他都会适时地说上几句话,予以鼓励或表达肯定。也会在旁人提出问题时,耐心解答。
段章听了半个小时,听到最多的两个字就是——鹤京。
这里的人都是妖怪,所谓读书会,更像是芸芸游子对故乡的追思会。
“先生,碧海琉璃珠真的有那么美吗?书上说它是神明落在碧海中的眼泪,宛如夜空包裹着璀璨繁星,可是我想象不出来。”刚才读书的那位女生忍不住问。
老人微笑:“那是天赐的宝物,当然不是靠想象就能想象得到的。当年的鹤京,能拥有碧海琉璃珠的人满打满算也不超过十个。”
“我知道。”另一个略显腼腆的男生开口了:“他们把琉璃珠嵌在耳环上是吗?”
“对。”老人点头,随即又补充道:“像你这么大的少年,可正是爱美的年纪,没有琉璃珠也可以用其他的玉石。尤其是成年的时候,拔下心口上的一片羽毛缀在耳环上,就可以去向心爱的人告白了。据说这样做,成功的几率特别高。”
说着,老人似是想起了什么,眸中浮现一丝追忆。属于天空的少年们,总是毫不吝啬地在心爱的人面前展示自己帅气或美丽的一面,他们追逐爱情、追逐自由,仿佛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们的热情。
男生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或许是在人类社会中长大的缘故,接受了太多男女有别的刻板教育,他说起这个来总是不太好意思。
女生却不禁惋惜道:“可惜现在见不到了。”
其余人纷纷附和。传说终归只是传说,他们这里的绝大多数人,甚至都不曾见到过故乡的模样,更遑论那神明的眼泪呢。
不一会儿,又有人站起来读了一段诗——
“夕阳在哭泣,流下殷红的泪啊
流过九十九级天阶
沾湿幽夜的衣角,让
蝴蝶自尽于刀尖
枯叶暴尸于荒野
残忍又浪漫
孤寂又荒凉
痴恋着,野性反骨而生
少年逆流而上
用血一般的,血一般的
杀意刺破痴妄
他是风中花絮
他是月上朱砂
他是一切残酷与美丽的幻影……”
念诗人的声音干净又低沉,待余音飘散,众人还沉浸在诗的残酷美感中,没有说话,也没有掌声。但那人却等不了了,迫不及待地向老人提出了疑问。
“先生,这首诗的灵感来源也是鹤京,对吗?天阶、风中花絮,都是些固有意象,但是我一直很好奇,少年又是谁?”
老人却没有立刻作答。
他似乎在走神,沉默着。又像在品悟刚才的那首诗,良久,才微微叹了口气,微笑着说:“我说过,在当年的鹤京,能够拥有碧海琉璃珠的人不超过十个,他就是其中一个。”
闻言,众人纷纷激动起来,投去好奇的目光。
老人顿了顿,无奈:“其实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关于他的记载很少,见过他的人也很少。鹤京陷落那一年,我也还小,不怎么记事。只记得后来有人告诉我,他是最后离开的那几个人之一。至于后来他去了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这样啊,那真是可惜了。”
“这首诗的作者是谁啊?”
“佚名。这其实只是半首,我看到的时候纸张都已经破损了。”
“这样啊……”
大家继续交流着,可有了这首诗,后面的话题便总是绕不过诗中的少年。老人兀自感慨,眸光几度飘到仿佛局外人的段章身上,询问他是否要一起加入。
段章礼貌地摇头,对方便也不强求。
不一会儿,门又开了。段章循着轻微的声响回过头去,看到了金玉。两人视线交错,金玉冲段章点了点头,段章便起身离开,如同他来时那样,轻飘飘地不打扰此间一分一毫。
“没想到段先生真的来了。”
“很惊讶吗?”
“是有一点。”金玉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段章对于司年的上心程度,昨天跟段章一起在别墅送客的时候,他只是提了一嘴这里有个读书会,没想到他还真来了。
两人慢步走向顶楼,段章抬眸扫过头顶的玻璃天幕,嘴角依旧噙着那缕若有似无的笑意道问:“风中花絮,月上朱砂,说的是司年,对吗?”
金玉没听到读书会上的那首诗,但很快便反应过来,思忖着段章可能是听到了什么,大方回答道:“是有人这么形容过他。”
话音落下,金玉以为段章会继续追问,但段章却又不问了,转而提起了别的事。“司年曾经在打孔桥丢过一个耳坠,那耳坠上缀着碧海琉璃珠,对不对?”
金玉略显诧异:“他告诉你的?”
“是啊。”
“这样啊。”金玉没想到司年把这个都告诉段章了,那他也没必要瞒着,便道:“丢的确实是碧海琉璃珠,原本是一对的,现在只剩一个了。”
闻言,段章嘴角的笑意逐渐加深。他站在五百多米的高楼上,俯瞰着繁华街景和车水马龙,忽然心情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老段:爱了。
第20章 串门
司年在岚苑别墅,悠闲地坐在楼顶花园里,静静地看隔壁小姑娘作死。小姑娘的哥哥叫段章,所以司年决定从此以后叫她“取义”,这个名字特别适合她。
取义正在炸厨房。
司年很欣赏她,打心眼儿里希望她能再加把劲儿,直接把整栋房子炸塌了,那么段章就会被迫搬家。作为感谢,司年可以在爆炸的时候把章宁救下来。
可看着看着,司年竟然从章宁的动作里看到了一丝熟悉。
“你不觉得她往锅里扔东西的姿势跟你炼丹的时候很像吗?”小金龙道。它伸了个懒腰,炉子里还插着安神香,已经燃了半截。
听它这么一说,司年还真觉得越看越像。看来这姑娘是个丹道奇才啊。
“他们家的锅质量真不错,怎么到现在都没炸?”小金龙继续吐槽。
“去比比?”司年懒洋洋。
“我可是堂堂乌金盘龙炉,怎么能跟一只人间的不锈钢锅比???”
“那就闭嘴。”
暴躁屠夫忽然上线,安神香也无法拯救。小金龙委屈巴巴地闭了嘴,隔壁却适时传来“哐当”一声,章宁的锅铲又掉在了地上。
小金龙觉得这姑娘大概是祖传手滑,什么东西到了她手上,都跟打了蜡似的。
她到底想干什么?
屠夫不在意了,后仰倒在躺椅上,闭目养神。不一会儿,段章开车回来了,司年听见声音也没抬头,翻了个身继续躺着。
段章朝司年的别墅看了一眼,转身进了屋。门一打开,一股不详的味道便从厨房飘出来,还伴随着少女轻快的歌声。
“哥你回来啦!”章宁正在盛汤,一大勺一大勺飘着可疑物体的淡绿色浓汤被盛进了汤碗里,她端着碗对段章回眸一笑,袅袅的雾气模糊了她青春的容颜。
段章有时觉得,他这个妹妹上辈子可能是个女巫。
“还没放弃?”
“哪有,我做菜一直很棒的!”
仙女做什么都很棒,如果仙女出错了,那错的肯定是这个世界。章宁对此深信不疑,把汤碗放到餐桌上,她挽住段章的胳膊撒娇:“哥,你要不要请隔壁的小哥哥来家里吃饭啊?你昨天还去人家家里吃饭了,要礼尚往来嘛。”
“你想毒死他吗?”段章挑眉。
“我订了餐啊。”章宁向来有两手准备:“待会儿就会有人送过来了,哥你给我付钱哦。我的菜反正我已经努力的做啦,你们爱不爱吃是你们的事情呀。”
段章:“好。”
章宁:“嗯?你答应了?”
段章:“请不请?”
“请请请!”章宁哪敢有异议,虽然她哥这么轻易就答应这件事让她觉得有点奇怪,但只要能见到小哥哥,亲哥奇怪一点又有什么好在乎的。
于是半分钟后,司年就收到了段章的信息。
DZ:我妹妹请你吃饭,赏脸吗?
司年用手指轻敲着手机屏幕,想到刚才看到的一幕幕,果断拒绝。
X:不去。
DZ:她自己下了厨,又额外从名森定了餐,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不来,她会难过。
X:关我什么事?
DZ:我这是在请求你的帮助。
放屁。之前还用您,现在已经退成你了,底下的心被挖走喂狗了吧。司年一点儿都不相信段章的话,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他坐起身来,目光越过栏杆看向隔壁,正与站在二楼卧室阳台上的段章打了个照面。段章冲他扬了扬手机,微笑致意。
司年挑眉,虽然隔着些距离,声音还是毫无阻隔地传到段章耳中:“看不出来你还挺疼你妹妹的?”
段章应得脸不红心不跳:“是啊。”
司年确定以及肯定这个虚伪的知心大哥哥想泡他。
“不去。”屠夫依旧冷酷,说完就又躺下了。他觉得自己需要思考,思考为什么这个狗屎的命运让他和姓段的相逢。
段章不气也不恼,目光仍旧停留在司年身上,漆黑的海里平静无波。其实从他这个角度,已经看不到司年的人了,只有一只光着的脚丫子从躺椅上垂下,还停留在他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