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妖物生(11)
彼得·赵:叫金玉去。以后有什么事,直接联络他。
段章的回复很快。
DZ:我做错了什么吗?要不您告诉我,我登报道个歉。
彼得·赵:你为什么三十岁还没结婚?
DZ:?
彼得·赵:赶快去相亲吧,小朋友。
段章看着手机,一头雾水。他抬头看向抱着一堆文件走进办公室的特助,问:“我三十岁还没结婚,很惹人厌吗?”
特助沉默良久,说:“副总,我今年三十一了,单身。”
段章这才想起来,他这位脸蛋与年龄严重不符的特助也是个大龄未婚男青年。而阻挠他脱单大业的,无疑是来自资本家的剥削。
“下个月给你加工资。”剥削还是要剥削的,资本家向来没有人情味。
特助放下文件,面无表情地出去了。段章拿起文件签了几份,目光却还是不经意的落在手机上,他微微挑眉。
一分钟后,司年的聊天框里跳出了一条新消息。
DZ:司先生想帮我介绍吗?
等了许久,司年都迟迟没有回应。段章便又发了一个问号过去,谁知这次的对话框旁边多了一个鲜红的感叹号,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段章被彼得·赵拉黑了。可他到底哪儿让彼得·赵不满意了呢,这不找对象不是,找对象也不是,有猫腻。
“笃、笃。”段章屈指敲打桌面,随即拨了通内线电话给特助,说:“老宅里的梨树一棵也不能动,如果金玉来找你,让他直接跟我说话。”
“是,副总。”
如是又过了三天,风平浪静。
金玉不想在司年的爱情喜剧里留下自己的姓名,所以关于那一院子梨树的事情,他根本没和司年说。反正以后他们如果在一起了,估计还是会种回来的,何必糟蹋梨树呢?梨树何其无辜。
司年连续三天没接触到有关于段章的任何消息,心情也平复了不少,甚至看到自己终于被“最帅妖怪大赛”淘汰时,也相当平静。
更让他高兴的是,他让金玉查的人有消息了。
“他现在开着一家酒吧,收入不错,但也算不上什么人物。我仔细查过,这些年他在妖怪管理局的档案里没有任何不良记录,看着很安分。你以前认识他吗?找他做什么?”金玉很疑惑,这是司年回到北京后要找的第一个妖怪,可却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妖怪,甚至连金玉都对他毫无印象。
可被司年如此惦记的妖,怎么会是个无名小卒呢?
乌金盘龙炉倒是知道,但在这个问题上,它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我只是去讨点利息而已。”司年挂断电话,偏头看了眼玻璃窗外华灯初上的南城,起身拿起外套,出门。
晚上七点的酒吧,正是热闹的时候,尤其是在店家精心筹备的主题活动之夜。
踩着恨天高的女人一袭酒红旗袍,婀娜多姿,掩嘴而笑时却露出尖尖的指甲和碧绿猫眼;衣着绅士的男人梳着锃亮的大背头,礼貌地跟旁人问好,鲜艳的红唇却似小丑,咧到了耳朵根;更不用说那随处可见的兔耳与狐尾,擦肩而过的时候,每个人身上的香水都散发着一股迷幻妖娆的气息。
今夜的主题只有一个字——妖。
在这里,人与妖的界限似乎变得模糊不可寻,以至于当司年站到这里的时候,都一时分不清哪个是人,哪个才是真正的妖。
但毫无疑问,凭司年现在这一副人类打扮是进不去的。于是他摇身一变,就成了一个有着银灰色头发、唇色苍白的妖异青年。
作为一只楔尾伯劳,银灰是司年最本初的发色,只是在变成人形时为了方便,他通常都会把它改成黑色。唯一改动不了的大概就只有那两道黑色贯眼纹,倔强的作为眼线留了下来。
点了一杯从没喝过的苏格兰威士忌,司年在远离喧闹人群的角落坐了下来。正事不急着办,司年向来喜欢抽刀见血之前的助兴节目,譬如此刻在酒吧里回荡的慵懒爵士乐。
气氛在燃烧,喧闹与平静同时游离于空气中,互相挤压着,震荡酒香。一切矛盾的结合点往往是最惬意的所在,既在局中又不在局中,掌握着最高的主动权。
方淮安作为各大酒吧的常客,惯会找这样享受的位置,可今天他发现这个位置已经被人占了。而这个人,他还认识。
这要怎么说呢?
流连风月场的浪荡子碰到了朋友的落跑小甜心,他该上去邀请对方喝一杯?还是立刻给朋友通风报信?
方淮安认真思考了一番,最终觉得这几乎等同于“生与死”的问题,于是他顽强地选择了生,把照片拍下来发给了段章。
Overdose:【图片】看这是谁,眼熟吗朋友?
DZ:。
段章的回复仍是他的一贯风格,哪怕是对最好的朋友,都不多说半个字。因为他极其讨厌微信以及市面上绝大多数的社交软件,也只有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方淮安能从这一个句号里读出他的意思——
我知道了,马上来。
当然,如果方淮安知道段章前段时间在微信发了上百条信息,可能要当场跟他绝交。
作者有话要说: Overdose:绝交了,朋友。
DZ:。
第13章 眼睛
酒吧里的音乐渐显颓靡,交织的妖气和年轻男女们强烈的荷尔蒙气息混合成了一种全新的都市丛林的味道。哪怕是再老练的猎手,都不禁为之迷醉。
司年无意搅乱这一池妖水,喝完了手中的威士忌,便慢悠悠地往二楼走去。
二楼是VIP区,是土豪会员们的聚集地。司年往楼上走的时候,已经有人注意到了他,但灯光太暗,他们没看清司年的脸,也就更没注意到他在两个保安面前一晃而过的动作。
方淮安倒是一直紧盯着司年,深怕把人给看丢了。可他明明看司年走得很慢,等他自己追到二楼的时候,前面哪儿还有司年的影子?
方淮安连忙拦住路过的服务员,问:“刚才有看到一个灰色头发的男人走过去吗?”
服务员指了某个方向:“那儿。”
方淮安不疑有他,径自跑了过去。待他走后,那服务员却又摇身一变,变成了司年的模样。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方淮安离去的背影,蓦地笑了笑,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
他走得依旧闲庭信步,似乎笃定了他要找的人一定会在原地等他。
事实也正是如此。
二楼最靠里的房间,有一面墙是单向玻璃。酒吧的老板就站在玻璃前凝望着楼下的派对盛况,仿佛是坐拥整个王国的国王,又像被隔绝在一切热闹之外的可怜人。
当司年的脚步声在门口响起时,他正伸手摸出打火机想要点烟,可是手一抖,打火机就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重响。
背后传来一声轻笑。
他瞬间如坠冰窟,身体发僵,可又像是被勾了魂,脑袋发昏。隔了不知道多久,也许是几秒,也许是几分钟,他才慢慢转过身去,鼓起莫大勇气看向来人。
“你来了。”他声音沙哑。
“见到我这么惊讶吗?”司年走进来,随手拨弄着博古架上摆着的西洋玩意儿,神色散漫。
“不,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男人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们都说你是疯了,可我不信。”
整个南城,活得最清楚明白的就是屠夫司年,哪怕所有人都疯了,他也不会疯。
“你说得倒像很了解我。”
男人苦笑,没有回答。
司年勾起嘴角:“放心,我不会杀你。无淮子留了你这条命,任你挥霍或是糟践,都与我无关。但让你活得太舒服,却是我的不对了。”
“为什么不杀我?你不恨我吗?”男人语速加快,双眼紧盯着司年,似乎在渴求一个困惑已久的答案。
可司年却嗤笑一声,“我总是厌烦你们这些蠢货,见天的把恨啊爱的挂在嘴边,无聊至极。我要不要杀你,全看我心情,我还需要向你解释为什么吗?”
男人微怔。许久没有听到过这么狂妄嚣张的话了,他蓦地想起从前关于屠夫的种种,恐惧的同时竟有些怀念。而就在这时,他发现门口竟然又来了一个人。
“谁?!”他倏然警惕。
来人没有理会,目光独独停留在司年身上。
司年不用回头就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笑问:“你来得倒是挺快的。”
“今天不是周末,路上还不算堵。”段章显然也听到了刚才的那段对话,可他的表情没有半分不适应,依旧冷峻从容,风衣的袖子捋起露出结实小臂,几根凸起的青筋充满野性。
“你如果现在回去,也还不算堵。”司年微微侧头。
段章却不退反进,信步走到司年身后,问:“好戏似乎才刚刚开始,您这就要赶我走吗?”
司年本想立刻把人赶出去,段章作为一个人类,不该留在这里。可余光瞥见他的脸,司年又忽然想起姻缘卦的事情,瞬息之间改了主意。让他在这里看着也好,说不定把小朋友吓得哭唧唧,转头就跑。
酒吧老板有些发愣,他不认识段章,也根本没预料到今晚还会有无关人士在场。他还想说什么,可司年已经不想听他说了。
“我只要你一只眼睛,鹰眼鹰眼,用来炼丹应该很不错。”司年微笑发问:“你是要我动手还是自己来?”
“非要这样折磨我吗?你应该明白,哪怕重来一次,我也还是会那样做。祸水本来就是你招来的,他们要对你动手,如果主人去救你,凭他的身体状况,一定会出事。我确实故意瞒下了消息,让你一个人被困在血胡同里,只要你死了,一切就都会结束。但是很可惜,你最后还是没死。”男人紧握拳头,神色紧绷。
闻言,司年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甩手便是一道结界封住四周,而后一步步朝男人走去。可在他即将靠近男人时,他却又停了下来,负手露出一丝玩味的微笑。
“你说这些话,是不想活了,亦或是心怀愧疚,在故意激怒我吗?还是你觉得,你也有跟我讨价还价的权利?”
男人摇头,脚步忍不住后退:“我没有……”
“没有什么?”司年忽起一脚踹在男人身上,又快又狠。男人滑倒在地,后背直直撞上玻璃墙,然而身子还没立稳,就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揪起,送上了司年抬起的脚。
“砰!”天花板被砸了个窟窿,电流吱吱乱窜,混凝土碎块和灰尘扑簌簌往下掉。
段章只觉眼前一花,司年便如一道黑色闪电,瞬息之间拎着人消失在那窟窿里。他眸色微沉,以他的身手,再怎么在人类中傲视群雄,也不可能跟得上司年的脚步。
不过这也无关紧要。
段章瞥了眼还在楼下狂欢丝毫没有听到楼上任何动静的人们,转身出了房间,径自往楼顶天台去。
如果他没猜错,刚才司年设下了结界,可现在他却能在这结界里来去自如,显然是司年刻意为他打开了方便之门。
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段章脚程很快,不出半分钟就来到了楼顶。铁门打开的刹那,夜风倒灌进楼道内,吹得他风衣猎猎作响。
几乎是瞬间,一声惨叫刺破夜空。
“啊——”躺在地上的身躯在痛苦挣扎,面容扭曲,指甲在地上抠出几道血痕。但最恐怖的还是他被挖去了一只眼睛的眼眶,鲜血汩汩地往外冒,染红了半张脸。
司年就站在他身旁,低头仔细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法力幻化出的黑色小刀还捏在他滴血未沾的白皙指尖。
楼顶的窟窿里,传来了风格突变的重金属摇滚。穿着流苏夹克的歌手在竭力嘶吼,露出满口尖利的狼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