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天门(87)
晦芒忽然拨了下弦,结束弹曲。殿外的雨声大乱,电闪雷鸣间,洛胥的胸口像是被刺中了,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是明濯干的!
他想起了魂魄相许,只要自己痛,洛胥也会痛,于是把锁链扯紧,让那疼痛加倍地袭击了洛胥。洛胥指间一松,明濯顿时挣脱了,他没有逃跑,而是撞向了洛胥。
“哐当!”
桌案被撞开,明濯几乎是暴起,旋身踹向洛胥的脖颈。
“嗖!”
这一脚落空了,只有白纱被惊飞,飘在两个人中间,很软弱无力似的。杀意弥漫,听得锁链轻响,这是晦芒快要消失的缘故,只要祂一消失,血枷咒就会失效,因此,锁链已经松动了——
洛胥反擒明濯,可是明濯反应很快,他足尖挑起翻倒的桌案,朝洛胥踹了过去。
“嘭!”
桌案碎裂,明濯连退几步,想要再攻,然而洛胥没给他机会。黑暗中,听得“嘭、嘭”连响,两个人又过数招,明濯越退越快,下一刻,他小腿被勾住了。
不妙!
明濯立时被带倒了。白纱扑面,他抓住纱,想从眼前扯开,谁料臂间一紧,人直接被拽了过去!
殿内漆黑,明濯撞进个怀抱里。他猛烈挣扎,一抬手臂,就被拽紧,再一抬腿,就被压住了。
两个人离得太近,只有明濯在喘息。洛胥卸了甲,身上穿着黑底窄袖的常服,可是即便这样,当他抵着明濯的时候,胸膛还是很硬。
晦芒已经消失了,那些锁链又变作咒文,从明濯的肩头臂间,尽数退回了他的胸口。
洛胥目光跟着咒文往下:“痛就喊痛。”
地上铺着毯子,还有摔碎的酒壶,酒水胡乱流淌,弄湿了明濯。他被压着,又微微扬起了下巴,挑衅般地说:“滚!”
洛胥道:“我的指印还没消。”
暴君居然这么不禁掐,只是三分力,连一炷香的功夫都不到,就留了印、泛了红,如今扬在眼前,气势是有了,但也有几分可怜。
不论是“我的”还是“指印”,都再次冒犯到了明濯。他脊背紧绷,像个易怒的豹子,可惜他没有尾巴,无法对洛胥敲打警告。
洛胥说:“你今年十九?”
明濯冷冷道:“我九十。”
洛胥脱下指环,扣在明濯指上。那指链刮到了明濯,“卍”字一亮,像个禁咒似的,把明濯给锁住了。
明濯说:“你做什么?!”
洛胥眼里蓄着风暴:“捆了。”
明濯使力,指尖上窜出紫光电流,可是很快,就又哑了火。他说:“你不是说禁咒不奏效!”
洛胥抄抱起人:“我的原话是‘你对我施一百次、一万次禁咒也没有用’,而不是我对你。”
明濯道:“契约在前!”
洛胥眉微挑:“我也没用禁咒。”
他用的是秘宝,这个“卍”字指环在他指间是杀器,在明濯指间就是禁灵器。因为太大,它们不伦不类地挂在明濯指上,但是不管明濯怎么扯动,它们都不会掉下来。
殿外的雨还在下,洛胥跨过崔瑞山的尸体,向外走。远处隐隐有的豹子叫声,这偌大的神宫空荡荡的,两侧墙壁高耸,明濯在这里徘徊过无数次,从没有离开过。
血枷咒每次发作完,都会让明濯胸口刺痛,可是今天没有。或许是“卍”字指环带来的赐祝,他有点热,连带着刚刚经受的剧痛都消失了。因为淋了雨,他也分不清究竟是洛胥的胸膛太烫,还是自己中了邪。
第68章 声声应很痛。
洛胥二出霈都,在城门前受了阻。
守门人还是先前的那个守门人,他身着布衣,背一把破铁剑,正站在城前,不知道淋了多久的雨。
洛胥说:“让开。”
守门人看见他,心有余悸:“……恕难从命。自古君主受辱,就是从者无德,我不能让您把君主掠走。”
洛胥迈出腿,懒得与他周旋。天下宗门那么多,总有人会借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挑战天海御君,与他们而言,输赢不重要,重要的是出名。因此,洛胥没有把他的话当真。
然而这个守门人确有几分胆色,他不久前刚被洛胥碾压过,如今见洛胥没有理睬自己,居然还敢拔剑。他猛跨一步,率先出手:“得罪了!”
那把剑破得不像样,锈迹斑驳,丢在路上都没人要,可是怪得很,他一出手,剑还是那把剑,却好似明珠弹尘、流光现世。
洛胥原本没有把守门人放在眼中,但是这一剑实在漂亮,纵观百家百门,唯有北鹭山婆娑门的“拔锋”能够与之相较!
“嗡!”
剑锋停在洛胥的前方,再也无法更近一分。洛胥看那剑,又看守门人:“你叫什么?”
明濯绞着指链,头都不抬:“破他的气灵漩。”
气灵漩是借灵施咒时的无形漩涡,通常人是看不到的,这是各种咒诀施展时的关窍,以通神者的话来讲,气灵漩就类似于“门”,人用咒诀敲开门,天地众神把威能从门中借出来。
守门人听令,他剑锋凌厉,向下空刺,只听“锵”的一声,剑身微弯,竟真的刺中了洛胥的气灵漩!
可惜这一剑虽然刺中了,却伤不了洛胥半分,他的灵能深不可测,铁剑就像泥牛入海一般,险些断了。
洛胥走一步,守门人就必须退一步,剑身越来越弯,马上要到极限时,守门人忽然两指一并,喝道:“碎霆!”
他步踏水泊,提腕变式,手中破剑化作紫光凝雷,从气灵漩中刺出惊天一式!
“锵!”
剑虽然破了漩涡,却被狂风席卷,猛地脱手了。守门人踉跄退开,铁剑掉在不远处,他虎口震裂,滴滴答答淌着血。
洛胥抱着人,临出门前说:“这个剑法我没有见过,是你自创的?”
守门人面如死灰:“……不错。御君,我败了,但是……”
黑豹早已待命许久,听见洛胥的声音,从城墙上一跃而下。它湿漉漉的,在原地甩了甩毛,朝守门人低低吼了几声,胁迫他让开。
洛胥没有再废话,翻身上了豹子背。守门人叫道:“君主!”
他追了几步,可是巨灵豹岂是凡物,转眼间就已经跃出城门。外头的宗门弟子不知详情,见那黑豹又出来一次,不禁大惊:“怎么又是这位——”
洛胥换了路,直冲众弟子。众弟子怎料他会忽然掉头,在雨中狼狈躲闪,被黑豹冲得四散逃开。雨点斜斜纷落,黑豹旋风似的,真的走了。
路上,重整的天海御卫正在休息。洛胥叫了人,直奔郊外。他长了记性,凡是有桥的地方,都直接绕开。明濯让他锁了,人也没精神,好像认命了似的。
待出了霈都的范围,雨小了,洛胥问:“这么安静,是怕我杀了那个守门的小子?”
明濯用指尖顶松指环,脱不掉,也不看洛胥:“你威胁人的本事,倒是一次比一次熟练了。”
洛胥说:“见贤思齐。”
明濯声音懒懒:“成日打打杀杀的,好凶啊你。”
洛胥垂首看他:“还会森*晚*整*理恶人先告状。”
明濯道:“把我的猫还给我。”
洛胥反问:“还给你用什么换?”
明濯瞟向他,好像他是个很不讲理的人:“你懂不懂什么叫‘我、的’?所谓拾带重还,天经地义。”
洛胥手臂微拢,人也压低了:“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是落到我手里的,我只懂占为己有。”
他这话说得随意,还真成了个很不讲道理的人。
明濯攥紧指链,又松开:“你要什么?”
这话怎么能这么问?讨糖似的,好像为了那只豹子,他甘愿受些委屈。可是他是个暴君啊,在殿里撑首看人的时候,仿佛大伙儿全是蝼蚁。
洛胥眼神不变,感觉胸口不痛了,只是痒。他心不在焉:“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