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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天门(57)

作者:唐酒卿 时间:2025-01-03 10:48 标签:强强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是堕化神祇的味道,想来那位神祇不在别处,就在这个院子里,又或者就在他们面前!这时,屋内有人说:“什么人?!”
  江濯迈入院中,用折扇扑开灰尘:“一个好人,大好人。”
  那人反应很快,似乎还在饮酒:“原来是你,江知隐。”
  江濯说:“只听一句话就能猜出我是谁,你果然是个大聪明,难怪能把外头那些人耍得团团转。”
  屋内人正是陶圣望,他给自己斟酒,很平静:“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这是个穷乡僻壤,以前就很没看头。”
  江濯道:“听起来你对这里了解很深。”
  陶圣望又饮一杯:“我早年在这里当过大伙儿的恩公,后来又在这里做过稷官,这里什么样子,我自然最清楚明白。”
  他今夜稳坐钓鱼台,将别人都算计了,应该很高兴才对,但不知为何,他现在自斟自饮的样子,反而有几分颓唐。
  江濯说:“你赢了其他人,不高兴吗?”
  陶圣望道:“我若是真赢了所有人,你又怎么能走到这里?看来人算不如天算,我也还有算不到的地方。那么,你杀了景纶和裴青云吗?”
  江濯诈他:“杀了。”
  陶圣望说:“杀了还不走,来这里找死?”
  江濯道:“我倒想走,可你拿了我家的东西,还得还回来才行。”
  陶圣望闻言冷笑,因呛了酒,又咳嗽了几下,才说:“你们这些名门正派,怎么都爱用这个名头抓人?好,你说我拿了你家的东西,那么请你说说,我拿了你家的什么东西?”
  江濯想托灯,又想起灯适才跑了,只好空手说:“我家的灯芯在你这里。”
  陶圣望忽然将酒一泼,恨道:“什么灯芯,听都没听过!你平白无故地跑来,就是为了污我清白?岂有此理,我最恨……最恨你这种人了!”
  他情绪骤转,暴怒突然,与刚刚斟酒时的模样差别太大,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江濯心下微动,猜测他另有所图,又忽然发现洛胥很久没说话了,便反手一摸,身边居然是空的!
  人呢?!
  江濯面色一沉:“陶圣望——”
  眼前猛地亮了起来,红色,到处都是红色。天上的那轮圆月已贴在了头顶,它的确是个眼睛,还是个布满血丝、不停鼓动的眼睛。那只眼睛盯着江濯,像是怨极了、恨极了:“小圣……”
  陶圣望说:“你也听见了?他跟刚才那两人一样,都是来害我的。你若是还把我当兄弟,就杀了他吧!”
  原来他演这一场,都是为了给这圆月,不,是给这眼睛看的,此乃他惯用的伎俩。
  那眼睛听说他吃亏,不由得凸目怒睁:“杀了……杀了!”
  傀儡线密集涌动,缠上江濯的脚踝、手腕,使他动弹不得。他本有办法脱身,但就在此刻,他听见了哭声,那哭声凄凄然,像是在救命,又像是在求饶。
  因为这一瞬间的迟疑,江濯陷入了那片红色里。但预想中的风暴没有来,而是轻轻地,有一段母亲般的哼唱。
  “天海飘在悬崖上,有鱼载云浪……你呀你,最顽皮啦……星也瞧你,月也瞧你……尘世间唯有你……”
  江濯心头忽地一软,仿佛听过无数遍这个歌声,他神识轻飘飘的,像是坠入了一个恬静的梦。梦里除了这段哼唱,还有人在同他讲话。
  那人说:“泉水好喝吗?”
  这声音忽远忽近,还很年轻,又说:“我把名字写在你的掌心里……但是从此以后……你不能再回来……”
  他声音很轻,化在耳中,像是散了的雾,有些悲伤。江濯想再听真切一些,可那哼唱和这声音一起,如同昙花一现,很快就消失了,等他再回神时,眼前只剩大片红色的傀儡线。
  “好人,”有个小孩坐在傀儡线里,正对着江濯哭,“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好人,这日子何时是个头!”
  江濯心潮迭起,愣愣地想:刚刚是谁在哼唱,又是谁在说话?
  他问:“是你?你在讲话?”
  那小孩抹泪:“你说什么?我一直在叫你,你理也不理我。”
  他声音稚嫩,跟刚才的不是同一个。江濯把掌心打开,看里面空空的,什么名字也没有,怀疑自己听岔了,便说:“哦,这是哪儿?”
  那小孩说:“这是我的兆域,我把你捆进来了。”
  江濯蹲下身,一边打量他,一边狐疑道:“你捆我干吗?”
  那小孩哭得厉害,肩头一耸一耸的:“我,我捆你来,是想要叫你把我杀了,再把心掏了,最好连肚子也剖开!好人,快动手吧!”


第47章 小胜镇(八)从此我既是哥哥,也是娘……
  江濯听见“掏心”两个字,心下微凛,顺着他说:“杀了就杀了,怎么还要掏心?”
  那小孩哭道:“因为这心就不是我的!”
  江濯说:“好,我懂了。那怎么又要剖肚子?难道肚子也不是你的?”
  那小孩啜泣:“你问题好多!我只告诉你,镇上的人都是我杀的。你不是个好人吗?好人就该替天行道,所以你不要问了,直接动手吧!”
  江濯道:“找我要糖的小孩有不少,找我送命的小孩你还是头一个,但是很可惜,我不干。”
  那小孩急声问:“为什么?我杀了人,难道不该死吗?”
  江濯不紧不慢:“你说人都是你杀的,你有证据吗?”
  那小孩呆呆落了会儿泪,忽然大哭:“你不信?我都跟你说了实话,你怎么还不信?你……你要证据是不是?那我……我给你看证据好了!”
  他倏地推了江濯一把,但是因为他人小力轻,江濯并没有动。见他推得认真,便笑着说:“嗯?你推我算什么证据?”
  那小孩道:“我准你勘罪!”
  “勘罪”是个神赐词,何为神赐词?就是通神者在倾听神祇耳语时,得到的除咒诀以外的神语,这种神语与咒诀最大的不同在于,它们无法由凡人之口说出,只能由神祇自己念读。
  因此,当这小孩说完“勘罪”的那一刻,江濯的魂魄震动,险些被推出身体!就在这时,江濯中指上缠绕的“红线”变得极为刺烫,把他的魂魄紧紧捆缚在躯体内。
  “轰!”
  那小孩似乎被无形的火烧到,他缩成一团,抱头尖叫:“别烧了、别烧了!好痛……好痛呀……”
  江濯因为魂魄晃荡,眼冒金花,心想:我又没放业火,祂叫什么?难道还有别的火在烧祂不成?
  可是他讲不出话,因为勘罪令已经下达,即使他的魂魄没有离体,其他事情也不会因此停止。而所谓的“勘罪”,即“勘校罪行”,换言之,就是这小孩是本地的神祇,祂现在命令江濯去亲眼核定某个人的罪行!
  ——咚、咚、咚!
  受命前来的灵官们抱琴敲鼓,唱戏似的:“在下名叫陶圣望,家住望州一小镇,父乃镇中守山人,本是寻常猎户子,一朝得运上青天,娶得弥城美娇娘……”
  傀儡线帷幕般的层层拉开,光怪陆离的景象中,有个身影逐渐清晰。为首的灵官把琴“铮铮”弹响:“请勘。”
  江濯头晕眼花,捧着脑袋,心道:看来祂要我勘罪的对象,就是陶圣望了!
  帷幕尽头,那个身影终于转了过来,正是陶圣望。江濯听过两段有关他的故事,在那些故事中,他或是诡计多端,或是笑里藏刀,而令江濯没有想到的是,他在自己的故事里,竟然是这个模样——
  “我有个弟弟,什么都比我好,我该讨厌他,可是我做不到。他出生的时候,我抱着他,当时娘要死了。娘说,她会永永远远地保佑我们,我信了,然后娘亲了我的额头,就那样死了。
  “从此我既是哥哥,也是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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