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军校生的我不可能是虫族(208)
燕屿提醒他:“二十分钟后还要继续开会,哦,现在是十八分钟了。”
曼努埃尔粗暴地把他塞进洗手间,反锁好门后,开门见山地质问:“今天的事你没有提前跟我说过!”
燕屿:“我想和你说,只是每次刚起个话头你就拒绝沟通了。”
“是吗?”曼努埃尔短促地冷笑一声,“你敢说你想找我谈的是人类和智械的勾结,而不是和我离婚的事吗?”
这次轮到燕屿语塞了,说实在话,这两件事不就是同一件嘛!
他委婉道:“……我们既然各谋其政,又何必执着做一对怨侣呢。”
当断则断,还能让这份心照不宣的朦胧情谊保持在最美的时候。他们两个,各有各的理想,各有各的执着,虽然是同一条船上的共犯,但再这样纠缠不休下去,总有一天会被命运推着反目的。从理智的角度而言,既然他们都不肯妥协,那么长痛不如短痛,就此分开便是最好的抉择。当政治联姻的双方目的不再相同,那么这段婚姻本就该结束了。
而且,燕屿想:曼努埃尔还年轻呢,他已经受够所谓爱的伤害了。他不该继续在这段畸形而痛苦的爱里挣扎,他有的是机会去找到真正健康的爱。
但曼努埃尔不认同。
爱是谎言,而谎言塑造了曼努埃尔。
爱总是太过虚无缥缈,两瓣唇一张一合,就能吐露出爱语,爱的形式也很单薄,套个模板就能更换对象。
爱是没办法被确认的。
积累爱就像在雨天用透明杯去接水,雨太大会冲倒杯子,而雨太小又需要很久才能挤满。前提是雨要能够连绵不绝地一直下,一直一直。但凡中间有一个艳阳天,那些透明的爱就被蒸发了。
爱的深浅也是不能够捉摸的。
那个薛定谔的透明杯子,在摔碎之前,没人知道它到底积累了多少水。
但确认恨却很容易。爱是能够轻易消退的激素,恨却能刻骨铭心到成为身体本能。
爱是索取,而恨却是付出。需要恨的那个人掏空自己的情绪消耗在他所恨的人身上。恨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折磨着双方,最折磨的永远是付出恨那个人。倘若他恨你,那你在他心里永远留下了一道伤痕。没有源源不断的爱,也就没有刻骨铭心的恨。
曼努埃尔乐衷于用恨去丈量爱。
当燕屿用恨意的眼神凌迟他,他知道自己是对方眼里不同那个。人人都会愿意付出微薄的爱意去索取温暖,但没有多少人会掏空自己,用恨意扎得彼此血肉模糊。
伤害你,会让你看见我吗?
捕猎你,会让你忠于我吗?
原本一切都像他计划那样有条不紊的,但某一天当他回首,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切就开始失控了。他爱燕屿吗?他问自己,雌父苍白的脸就飘在黑暗里,无声凝望他。那样强大的雌虫,怎么会如此憔悴而苍白呢,简直像鬼魂一样透明了!他感到恐惧,下一秒又反应过来,雌父的确已经成了鬼魂了。
凶手不是科梅,是他心里那愚蠢的爱。
他定定看着那透明的鬼魂,对自己说,我不可能爱他的。
是的,是的,绝对不可能。他只是想要掠夺、征服、占有——但他失败了,所以他想要用恨来永远地标记他的猎物,这怎可能是爱呢!
所以他被这股恐惧驱使着,决心要先一步发动攻击!他不想受伤,不想变得狼狈,不想成为自己曾经最看不起的模样,所以他要像头野兽一样撕咬。当猎物被吃进肚子里那一刻,不管血管里沸腾的是饥饿还是别的什么,都会平息的。
他就这样坚信着。
曼努埃尔自言自语:“我就知道,当初你说会和我一起承担虫族的责任,只是为了不被我杀死的谎言。你们雄虫最会骗人。”
他想,人类和雄虫本质上都是一样的,同样的狡猾、傲慢和不择手段。他只要拿对付雄虫的态度来对付人类,就好了。他就不会再为此焦躁不安了。一旦把燕屿从他不熟悉的人类,框定进了他熟悉的雄虫框架里。曼努埃尔立刻就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安心。
对,就像他曾经想过如何对雄虫那样,驯化他、折磨他、打断他所有的脊骨。
他不需要爱,只要恨就好了。
美丽的雌虫忽而咧开嘴笑了,浓墨重彩而阴森森,像一个艳鬼,他轻声说:“没关系,我可以同意和谈。但我有条件,人类把你卖给了虫族,就别想再收回去了。”
“让人类的最高掌权者和我谈话吧。他们会同意再卖掉你一次的——唔!”
是燕屿忽然抓住他脑后的头发,把他往下压,堵住他正滔滔不绝喷洒毒汁的唇舌。
这其实是燕屿第一次主动亲吻曼努埃尔。不知道是因为文化背景,还是因为内敛的性格,燕屿对于身体上的亲密关系一直保持源于羞赧的回避状态。最初纯粹的身体关系还好,就当发泄压力。可是当爱情的种子朦朦胧胧发芽之后,接吻和上床的性质便又变了。
他想,要是他有朝一日主动去亲吻曼努埃尔,应该会脸红吧。
只是那个时候他没想到在他设想里应该会柔肠百转,青涩暧昧的“初吻”,是在这样一个……不太对劲的环境下产生的。这个不太对劲指的是时机,二十分钟的会议中场休息时间,狭小的洗手间,反锁的门,简直像什么办公室偷/情play!
而且这个吻还这么……涩情。
是的,涩情。曼努埃尔不愧是肉食性动物,面对送上来的猎物,也不纠结一定要用语言表明决心了,一切愤怒和怨恨都在撕咬中毫无保留地袒露出来。他们跌跌撞撞地亲吻,意识迷离间从门上辗转到了墙上,从墙上转到了洗手台,不知怎的让水也溅上了衬衣。
无尽复杂的情绪通过潮热的舌、滚烫的口腔黏膜,融化成了一团涎水,被囫囵吞下。
滚烫的吻像某种兴奋剂,也像镇定剂,几乎停不下来。
——直到门被敲响了,是副官,他扭扭捏捏地小声提醒,“老大,还有五分钟了。”
他们便像被兜头泼了盆冰水般,猝然冷静了下来。
曼努埃尔推开燕屿,火焰烧尽后,只剩下疲惫的灰烬,他已经什么也不想说了。
他面露厌倦,背过身对着镜子自顾自打理自己。
很明显的送客意思,把他拒绝沟通的态度表现得一清二楚。燕屿还是没拿到个准话,但他和他,他们两个都知道到,如果曼努埃尔还想继续改革的话,他就只能接受这个条约。他不肯妥协改革,就只能对燕屿妥协。
从燕屿把智械拉拢到手的那一刻,他的去留就由不得曼努埃尔作主了。这才是他如此愤怒的原因,从他的角度看来,燕屿为了抛弃他回到人类那边,真是煞费苦心、费尽心思啊!而燕屿呢,他也早就知道自己这样粗暴而不失逼迫的做法会让爱人受伤,但大抵人类就是这样的吧,情感和理智各司其职,心中再如何愧疚难过,也不妨碍他痛下狠手。
再来一千次,他还是会这样做的。
所以此刻他们之间,也沦落到无话可说的境地了。
燕屿:“还有五分钟,会议马上要继续了。”
曼努埃尔头也不回:“滚。”
燕屿看看他,无声开门出去了。
*
距离会议继续还有三分钟了,陆陆续续已经有军雌回到座位上,看他们的表情,这件事估计还得吵个八百回合。
但曼努埃尔还没有回来。
他需要整理一下仪容,不能在下属面前露怯。但两分钟过去了,燕屿都已经恢复原状,毫无异色地坐回座位上,曼努埃尔怎么会还没收拾好?
他给了副官一个眼色,想让他去看看情况。副官傻乎乎看过来,不明所以地东张西望。
燕屿:……
他只好自己再去洗手间看看情况。
方才他走的时候,想着曼努埃尔收拾好马上也要出来,便没锁门。现在很轻易就拉开门进去,他知道曼努埃尔此刻恐怕不想看见他,因而他是很小心地探头进去看。
只一眼,他便愣住了,海啸般的浪潮突然摧枯拉朽地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