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永寂(228)

　　宣爻脑袋里还回荡着穆纯说的话，身体却不知何时已经悬浮到了半空。
　　他环视四周八方，入目尽是黑暗。
　　如同被困在一个巨大的囚笼内，差点陷入绝望，只能一遍遍的从四面八方寻找出口。
　　“你好，维度核心核。我是瑾瑜。”
　　若非处于悬浮状态，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声音足以惊得宣爻原地窜起。
　　他蓦地回身，就看到肩膀上顶着两个头的那具身躯。
　　大叔儿子的脑袋向外耷拉着，宛如随时可能折断。而鸠占鹊巢的另一个脑袋却占据着中间位置，表情依旧神圣。
　　宣爻瑟瑟发抖，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慌不迭地向后退开。
　　“别动。”
　　瑾瑜说话时似乎抬了一下手，宣爻就“听话”的僵在了原地。
　　“你真脆弱，也很胆小。”
　　瑾瑜不知道这样的对方如何能承受核心核庞大的量级并与之融合，又是如何轻易拆毁他准备的降临容器，但他显然明白对方的恐惧因何而起。
　　“稍等。我换个容器，能让你感觉舒适一些。”
　　嘲讽过后他竟然态度骤变，显得比刚才温和许多。
　　闪电般的白光随即在黑暗里游走，溪流般汇聚到宣爻面前。
　　白光刺目，宣爻被迫闭眼。
　　再睁开时，看到大叔和儿子共用的身体已经倒下，漂浮在旁侧一动不动，而对方肩膀上的另一个头颅则像秋天枯萎的树叶。
　　先是干燥，而后脱落，最后消失不见。
　　宣爻抬起眼，错愕地看向自己悬浮面前的熟悉轮廓。
　　穿着黑色的广袖长袍，很像第一次见到的蓝桥梦，却更为华丽。
　　跟穆纯一模一样的脸，唯一不同的是黑发与黑瞳。
　　或者说，是接近于黑色，但又区别于寻常黑色的特殊黑色。
　　非常熟悉。
　　他肯定见过，否则就不会感觉到熟悉。
　　瑾瑜似乎读取了宣爻的思考，径自回答了对方思考里划过的种种念头。
　　“我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了。”瑾瑜说，“在那个共享梦里，你曾经看到过我的际灵形态。”
　　际灵形态？宣爻刚抓住一闪而过的记忆，就听到对方说：
　　“莫比乌斯背后那一片无边无际的瑾瑜色就是我。”
　　宣爻讶异不已，却只有微缩的瞳孔能表达出情绪变化。
　　“黑色的象征是综合呈现的，瑾瑜只是其中一种。”瑾瑜说，“蓝桥梦一个人力量根本不可能缔造出与核心核同等的量级的梦境，他的缔造梦也只是我降临的投射分支罢了……”
　　一枚又一枚黄水晶石在瑾瑜说话时悄然在他右耳周围成形，沿着耳郭缠绕至耳垂，如流速般垂落在肩侧，复杂且华丽，却不及穆纯的紫水晶契合，显得累赘。
　　“……你脑袋里的想法过于丰富了，”瑾瑜似乎感觉到什么，微微皱了一下眉，“我跟你共联反而会被你分散注意力，还是让你说话吧。”
　　“分支？”宣爻恢复了发声能力。
　　“他的造梦能力是依附于我本身的象征，”瑾瑜颔首，“我是共享梦的原点，是共享梦的象征，也是是神圣与安眠的现象本身。”
　　“神圣与安眠的……现象本身？”宣爻显然是第一次听到这些，不断在一知半解和将信将疑之间摇摆。
　　“际灵只是我们的一部分，是在你们认知内的一种可视状态。”
　　瑾瑜双臂微扬，一刹就融入了周遭的黑暗，下一刹又重新出现，仿佛是宣爻的错觉。
　　“天缥和黯青的诞生以及容器给予了我足够的启示，让我思考出了更多的可能性。”他说，“黯青对此非常有兴趣，最早便在他的共享梦——莫比乌斯环里做过。换一种更容易懂说法，因为我所具有的象征性质，所有人的共享梦都能在我的梦中生成，也能藉由我的存在杜绝被探知、被捕获的危险。”
　　“梦中梦中……梦？”宣爻不确定道。
　　“你所说的只是最浅显的，也是最容易理解的三层结构。”瑾瑜指了一下自己耳朵上的黄水晶，道，“我的象征不是单一现象，而是复数现象。”
　　“复数现象？”宣爻懵了。
　　“在宇宙之中，在不同纬度不同时空之内，有无以计数的人们，”瑾瑜说，“只要他们进入睡眠，只要他们进入梦境，就会与我有所关联。这无以计数的嵌套过后，你们处于梦境的那个瞬间，都能与我的意识共联。”
　　宣爻突然“啊”了一声，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不愧是成熟的核心核，无需共联就把敌意传递过来了。”瑾瑜承认，“的确是我。我会通过梦境释放潜意识木马。
　　“它不会造成任何伤害，只是会确保你们始终与我相连。
　　“与我频率相近的，就是适合高维的容器。免除了缔造过程，也无需经历成长的过程。而且大多足够满足我们向下降临的能力覆盖范畴了。”
　　“有异能，和，”宣爻声音极低，“有异化潜力的人……？”
　　“是的。”瑾瑜说，“天缥的外表是我一手打造的。我在打造的时候就意识到这种方式虽然能最大限度的符合天缥的喜好，也包括我自己，但是这个过程之中意外太多，容错率太低——相信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成熟，不，”宣爻了然，“应该是太过庞大的灵魂被嵌入到了强度极低的弱小身躯里 失败概率非常高……”
　　“没错。”瑾瑜颔首，“历经完这个过程并且还成功的只有天缥一个，而天缥能否继续存在下去的决定权则掌握在你手里。”
　　宣爻瞪大双眼。
　　“怎么样？”瑾瑜问，“愿不愿意跟我一起拯救天缥？”
　　穆纯短暂从瑾瑜缔造的梦中挣脱出来，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宣爻被瑾瑜抓住。
　　但他在挣脱出来之前，已经在梦里经历过宣爻被抓。
　　一次又一次。
　　同样的梦在不断地重复，并且通过重复进行叠加。
　　梦。
　　梦中梦中梦……
　　瑾瑜的惯用伎俩。
　　所以他厌恶共享梦。
　　就像瑾瑜无时无刻都通过共联在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
　　简直令人作呕。
　　无论什么程度的危险，对穆纯而言都是可以轻易就能解决。
　　但是这种一模一样的，不断重复的梦，也能轻易就把他逼疯。
　　因为他最厌恶的就是无趣。
　　而无意义地重复显然是最为无趣的事。
　　一旦让他丧失理智，无论他有多少精神阈值，都会瞬间清空……
　　“天缥。”
　　熟悉的声音在穆纯身后响起。
　　黯青一如既往戴着辅首衔环面具出现。
　　狰狞且可怖。
　　“走吧。”黯青说，“一切都交给瑾瑜，我们该回去了……”


第162章 万际灵.17
　　星云餐厅透明的桌椅和地板，让人毫无保护地置身于宇宙之中，无论从哪个方向都能看到那片向着中心不断旋转的星云，犹如不同颜色的美丽瞳孔。
　　“我后悔了。”
　　想当年，确定尹悠帆被选为首批主动接触高维的受试者的那一天，她激动得三天三夜没睡觉。那时候的她绝对无法预料到二十年后的自己会在这里捶胸顿足。
　　星云餐厅的伸展器械臂托着偌大透明的球体内徐徐改变着方向，餐厅的AI服务员在来回忙碌，焦化层特有的香气恣意地钻入人的嗅觉，食欲疯狂滋长。
　　“真的。我后悔死了。烤肉都不香了。”尹悠帆唉声叹气。
　　“你知道我看到那一团团颜色各不相同的光团到处乱飞，还有几个跑过来跟我说你好，我的心情有多崩溃吗？”
　　她单手拿着筷子，抵住自己额头。
　　“那可是传说中舍弃了金钱的社会结构，我本来就很好奇，还很向往。没想到真相会那么无趣——简直幻灭！你在听我说话吗？臭小鬼。高维来的小屁孩。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