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永寂(192)
录子濯说话间已经来到对方面前，打算直接动手限制对方的行动，没想到对方竟然重新展开了全域，将他阻隔在半米开外。
“不错的判断。”录子濯用同样的收缩方式强行向前，“不过还是别白费力气了。你我都是能把全域功能发挥到极致的类型，体能也是同样。继续对撞只会损耗你残存不多的阈值。赤手空拳与我搏斗是你目前的最优选。”
※※※
“你是否经历过因无能为力而相当愤怒的情况？”
宣爻问阿茶，得到了对方的摇头回答。
一次，两次，三次。
第四次时她才出声否认：“没有。”
阿茶话音刚落，原本还是夜晚的梦境朝霞骤现。
恒星在天空上移动的速度远比平时快数十倍，没过多久就已经再现出黄金心的场景。
一望无际的黄土平原上白昼正盛，地面被照得镀上一层金色，却感觉不到丝毫炎热。
刺目的光亮比诱人的低语更加惑人，却没有给三人的眼睛造成任何伤害，放任他们死地盯着看。
区别于大叔经历过的那一次，这次没有其他的陌生人在梦里，只有他们三人。
“你们还好吗？”大叔忙伸手抓住宣爻和阿茶的肩膀，仿佛怕他们走丢。
“还好。”阿茶说。
宣爻没有出声。
因为他看到的一切完全区别于阿茶和大叔。
他看到阿茶和大叔同时推开了对方，双眼迸发出赤红的液体并不断发出源于灵魂的凄厉惨叫。
他们眼眶中迸发的血染红面部的同时，他们先后跪倒在地，仰着高脸孔，一脸“虔诚”的交叠在他们逐渐被某种外力挤压导致塌缩的胸口，并不断朝空中虚抓着什么。
只是一个闪念间，他们胸口就塌缩成了空洞，只剩下脖子头颅和四肢腕部，但他们依旧盯着天空，而他们仅存的残躯却在融化着滴落向地面。
——金色。
闪烁出绚光集彩的耀目之色，落到二人身上，吞没了他们融化和残缺的尸骸。
在一切都陡然明亮得让宣爻差点睁不开双眼时，大叔和阿茶各自汇聚出一颗黄金心脏，依照古怪地节律跳动……
……
与宣爻看到的一切截然不同的是，大叔和阿茶依旧在对话。
“……虽然有细微的差异，不过我能肯定是同一个共享梦，”大叔说，“当初我也一直没能查清情况，直到抓到蓝桥梦，那些古怪的状况才彻底停止。”
“但是，为什么是这里？”阿茶问，“为什么这颗星球，不是其他？”
“那个时候已经抓住了与行星融合的夏馨，”大叔沉吟片刻，才道，“但是夏馨此前和此后都进步神速，说明已经借助之前所在的行星加快了她自身异化的进程。宣爻的家既然是黄金心的原型，或许能证明这里原本就是为加快蓝桥梦异化进程而准备的……单位时间？”
“宣爻不对劲！”阿茶的惊呼声打断大叔。
“完了，”大叔同惊，“他与梦境共鸣了！”
宣爻看见两颗黄金心浮空之时，发现自己手上多了一台备份记忆存储和读取装置，以及他所熟悉的不久前刚亲手从废墟下找到的属于家人的备份记忆。
他不自觉逐一读取了他们的记忆……
【作者有话说】
已修
第139章 核心核.13
宣爻以不熟悉的或高或矮的视角，俯视着不同年龄段的自己。
大部分残片般的画面里只能看到一个发旋、一只手臂、一道侧影以及自己抬头、摇头等肢体动作，听着自己用稚嫩的声音说出一些词不达意的话，体会到拥有这些记忆的载体承受的不属于自己的陌生情绪的波动，被动的状态，甚至是强颜欢笑。
在他的记忆里，从他出事再到家里人确诊之前，都没有对自己表现出责怪、迁怒或不耐烦的迹象。
可是，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
很多家庭也是。
表面和睦的比比皆是。
毕竟大部分的人已经习惯了顺其自然，习惯了随遇而安。
所以表面看起来关系都不错。
随着时间过去，面对接触其他人依旧可能造成连带攻击行为的幼子，对比活泼的长子和可爱的长女，这个幼子存在本身的必要性自然会被逐渐调低。
最终，就像“久病床前无孝子”，常年面对着被“绝症”局限的幼子，面对那个与世隔绝的孤独生活环境，父亲首先开始觉得不耐烦，母亲则逐渐显露出疲态，哥哥和姐姐则觉得他抢夺了自己的未来……
送去专门的寄养机构似乎是最好的选择，可他们最终并没有做出这样的选择。
宣爻无法判断是“绝症”先一步到来，还是他们的心境突然发生了什么转变，只知道自己没有刻意做出任何举动去改变现状，也不知道该如何做，只记得自己始终被动而小心的生活，每次都要再三思考，才敢说出一两句话。
过分的被动反而像刻意的讨好，在突显他早熟的同时也在衬托家里另外两个孩子的顽劣。
而他显然忘了他们那种调皮捣蛋的行为才是孩子应有的表现，自己这种反而是异类。
他的父母并非坏人，他们不想随便就这么放弃他，只能受困于三个孩子间，难以做出最终抉择。
这就是普通人和普通家庭的烦恼。
没有爱恨情仇，没有挣扎与顽抗。
不过是抢夺蛋糕，不过是争夺父母的宠爱，不过是荒僻环境造成的封闭与孤独……都是些普通的烦恼，而这一切本身就是琐碎的，不得重点的，没有触发机制的环境，根本不足构成激怒宣爻，让他怨愤，让他变得暴力的任何要素。
于是，这普通的一家人就尽职尽责的扮演好他们各自的角色，让这出和谐家庭的戏剧表演能继续下去。
因为他们彼此都明白，有些表象是不能也不应该打破。
人和人的表象与内在的差异就是如此巨大。
他其实是知道的。
不过年幼时无法概括这种差异，也不觉得是理所当然，只能隐约察觉那种存的必然性。
生存的本能始终在给他自己编织出一套美好的假象，帮助他在相应的环境下存活下去。
——思考。
人类思考时需要的信息量极少，经验量却不少，最终形成了认知。
而在认知形成以前，外部总是能轻易左右自身。
但。
自己的认知形成得太早了。
可惜早未必就是对的。
等他察觉不对，想要掩藏自己，却已经来不及了。
他认为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情况，其他人根本无法理解。
于是，他被归类到了“病人”的行列。
而人类所独有的，即便AI想要效仿人类也只能依靠庞大的算力才能形成的神经网络，人类却只需要从经历中转化而来的少量经验就能达成同样的目的。
反之，同样。
他最先丧失的是语言网络，是本应该通过理解到再产生的沟通能力；
而后是多需求网络主导的导致执行、判断力和解决问题的能力，随即就连运算逻辑及推理都变得混沌，时常犹豫不决；
最后是他的心智网络，让他主动剥离出社会，对时间、空间以及自身的认知都被局限在更为狭隘的范围，依靠自我贬低而生存……
——我看人向来很准。你就算不相信自己，也可以相信我。
直到从外界获取了肯定。
直到他每次的努力都能看到进步。
哪怕相当微不足道。
语言网络被激活——他重新学会了与人沟通。
多需求网络被激活——他学会分析、执行以及做出选择。
心智网络——他不再自我剥离，而是想投身于其中。
他改变了。
尽管看起来还是卑怯，还是裹足不前。其实不过是刚学会直立行走的小孩陡然投身于成人的社会之中，才显得他如此不起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