凑合活(102)
余光瞥见后视镜里自己这动作,严律立即又把手放下, 嘴上暗骂了一句把车拧着了火, 径直奔向老堂街。
老棉在老堂街上有一家茶楼,他上年纪之后许多事下放给小辈儿处理, 自己大部分时间就待在茶楼里,平时街上有事儿找他也基本都会往茶楼去。
严律的车赶到茶楼时距离之前约定的开会的时间还差半小时, 往日门口并不热闹的茶楼这会儿已经停了数量好车。
妖族早已不再是弥弥山那会儿攒成一团的模样,各族有各族的心思,许多事情处理起来挺磨人,严律在车里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半点不见之前的茫然困惑,只剩下凌厉的冷意与果决。
他咬着烟下车,茶楼门口几个张望的各族小辈儿一瞧见他,立刻站直了身子微垂下头,叫了声:“祖……严哥。”
没妖知道他到底该怎么论这个辈分儿,竟然就“祖宗”跟“哥”地乱喊起来。
严律没在门口停留,径直走向二楼。
刚踏上二楼最后一阶台阶,便听见老棉拿来做待客室的房间里几道声音。
“不是我们不乐意来,但至少也得说清楚为什么来吧?不就是死了俩妖么,真有必要这么大动干戈?”
“哎哎,死的不是你族里的你不着急是吧?”这声音是封天纵,“但我同意一点啊,死的妖我已经把后事儿料理了,难道还没翻篇儿?大胡你看看你那眼神儿,我就事论事而已,你别跟我整这死出。”
“小龙,平时老棉喊我们都得提前一天通知,大家都有自己的事儿得做,你捕风捉影地说个什么什么术就把人从各地召回来,这要换成老棉就不会这么做。再者说了,老堂街的管事儿也不是你啊,对吧。”
屋里吵吵嚷嚷,有不满的有劝和的,十分热闹。
胡旭杰和佘龙俩人的声音竟然被压了过去,跟这帮族长讲不清道理。
严律也不急着开门,收敛气息咬着烟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从声音和屋内的气息里辨别出个大概到场的妖都有哪几个族。
门口还立着几个跟着过来的各族的小辈儿,想进屋知会一声被严律一个眼色制止,只能站门口听着屋里的动静,硬着头皮观察严律的脸色。
这位妖皇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他对屋内这些闲言碎语并不关心,只大概听出了哪几个跳脚厉害,这才在里边儿又传出“就算是严哥来了也不能”这句时敲了敲门。
门口的小辈儿这才尴尬地对屋内说道:“严哥来了。”
屋里顿时没了声音,静的跟死了一片似的,只听到胡旭杰一声冷笑。
雕花木门从里头打开,佘龙满脸焦头烂额地出现在门里,对严律低声道:“基本都到了,不能到的也开了视频联系上了。事儿我已经大概跟各位族长讲了一遍,就是族长们可能,呃,还不太理解。”
“正常,”严律说,“脑子转的慢的是这样。”
屋里一张大八仙桌,四周已各自落座了各族族长,除了佘龙他爹老佘、赤尾的邹兴发以及翅族的封天纵外,额外还有几位。
严律这话一说完,刚才就差指着胡旭杰和佘龙鼻子骂娘的几位顿时气得脸色发红,封天纵这会儿不接腔了,反倒是一个模样珠圆玉润的中年女性大着嗓门道:“严哥,祖宗,您这是什么意思?既瞧不上我们这些‘脑子转的慢的’,怎么又巴巴把咱们喊来——”
她声音尖锐刺耳,不光是佘龙和胡旭杰,连八仙桌上的老佘和邹兴发都对这话有些意见,皱了眉正要开口,严律却跟没听见似的走到平时老棉坐的位置,打了个响指。
胡旭杰立刻倒了一杯茶。
严律看他一眼。
“哥,”胡旭杰愁眉苦脸,“您不能老喝可乐,下雨天凉,你得喝口热乎的。”
严律不耐烦地摆摆手,他最不喜欢喝这种热气腾腾磨性子的东西,端起来有一搭没一搭地吹了两口,自始至终都没睁眼瞧过八仙桌上的其余几位。
他这态度算得上是目中无人,却让桌上的妖一时间都找不到话茬。
老佘笑道:“这茶得慢慢品,您这样实在不像是品茶的。”
“他爱品碳酸饮料,”邹兴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以往老棉都得在茶楼里备给他的饮料,老棉这才几天没回来,瞧瞧,饮料也没了,小辈儿也开始找死了。”
老佘的虺族和邹兴发的赤尾都是现在妖里难得还有些能耐的两支儿,这二位接了口,八仙桌上的气氛立马掉了个个儿。
刚才说话的中年女性仍强撑着说:“我可没别的意思,我们彚子这支儿一向是跟着老堂街走的,但街上也是有街上的规矩……”
“彚子。”严律像是想起什么,看了眼佘龙,“之前有几个惹了事儿的,我记得是处理好了,还扣在你那儿?”
佘龙说话斯斯文文,笑着道:“对,几个小子不懂事儿,害的一家普通人家倾家荡产后受不了跳了河。严哥你说这事儿简单,就按平时那样给废了经脉绝了灵力,后来跳河的人给救回来了,那几个小子就暂时丢我那儿吊着口气儿呢。好像就是彚子这支儿的吧?”
中年女性顿时脸色惨白。
佘龙又叹口气:“其中有一小子被废前还嚷嚷来着,说什么他姑姑是族长,能保他平安,我们要什么给什么呢。”
严律将手里的茶杯放下,淡淡道:“我要什么,从来都上手去拿。我要他以后都记住这个教训。”
“严哥!”中年女性惨然道,“那是我侄子!他、他年纪小,不懂事儿。”
“以后就懂事儿了,”严律终于抬起眼,轻飘飘地看向她,“知道是你侄子,所以我亲自动的手。等会儿交代完事儿,你正好去佘龙那儿把他领走,他人是废了,胃口倒是还挺好,吃了我不少粮,回头把餐费结了。”
胡旭杰怒气冲冲道:“就是!你们不是忙的很么,挣了不少钱吧?我哥可还穷着呢!”
说完被严律要杀人似的眼神瞪得闭了嘴,怯怯地缩到了邹兴发那边儿,换来邹兴发嫌弃鄙夷的冷哼。
佘龙笑道:“彚子这边儿也别怪我们,你也说了,街上有街上的规矩,不过是照章办事儿。”
严律把玩着茶杯盖子,按着打火机点着烟,顺道嘱咐:“也是,来都来了,各位都想想族里最近有没有什么犯了事儿后就没影儿了的妖,可以跟佘龙对对名儿。”
中年女性失魂落魄地坐回椅子上,连带着刚才还附和他的其他几个族长都跟着噤声,额头冒出冷汗。
严律长时间不来老堂街,也不怎么直面这帮族长,以至于很多妖都忘了老棉只是个缓冲带。
当年街上还乱成一片的时候,这位妖皇直接让当时的大半族长们都换了妖,不讲道理是吧?行,有的是讲道理懂规矩的妖来坐这位置。
翅族族长当年选的继承者也并不是封天纵,而是大儿子惹了事儿被废掉,才轮的上封天纵的。
严律继续道:“佘龙这儿找不到的话,那就得做个心理准备——赤尾和翅族那两个死了的,大概就是以后失踪的那些小辈儿的下场。”
八仙桌上静了下来,一个一直趴在桌上打瞌睡的姑娘这才直起身,打着哈欠问道:“哥,事儿我都知道了,你到底想让咱们怎么做?我们嗥嗥您是知道的,这二年老实的很,光顾着赚钱糊口了。”
嗥嗥是严律的本族,但族内也分了很多支儿,严律的这支儿早在他刚出生就已因为族内斗争全断了,就他这么一个意外活下来的。
这事儿嗥嗥族内都清楚,千年前严律盘踞弥弥山后,还有些嗥嗥打着同族的名义来投奔,最后却给了严律最狠的一记背刺,被恢复过来的严律杀得差点儿整族一起与世长辞,这才算是安生了。
近些年灵气枯竭,嗥嗥繁衍十分艰辛,时间长了竟然也没了早年的张狂,上任族长临死前选了族里跟严律熟络些的姑娘继任,也就是眼前这位。
嗥嗥现任族长哪儿都好,就一点——喜欢赚钱。凭一己之力带动整个族内风气,搞得嗥嗥现在基本都在倒腾生意买卖,加班加点的忙,来开会都打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