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徒成了师门团宠(182)
“这事仙门尚在调查,结果没这么快。”俊美凤目半垂,“凌承泽送来了他们的骨灰,你打算将他们葬在何处?我帮你安排。”
陆续一愣,缓缓闭上眼,又将手臂盖在脸上:“我想自己来,不必劳烦师尊费心。”
温雅嗓音冰冷低沉:“好,随你高兴。”
***
深木林中不知何时下了一层薄雪,老树枯枝偶尔被雪重折断,发出一声咔擦脆响。
这里是陆续和薛松雨相遇的地方,也成了他们分别的地方。
薛乔之或许很想来看看,可惜他此生和这里无缘。
陆续本以为,他踏入此处,过往的回忆会如画卷一般,于此地浮现。
这里有他在乾天宗几年间最愉快的回忆,他应当会见到过往的身影,听到往日的回响。
然而什么也没有。
只有他一人独自立在雪中,四周万籁俱静。
他自嘲地勾了勾嘴,在往常他和薛松雨爱坐的那颗老树边,挖了一个坑,让二人长眠此地。
做完一切之后,他默默走向下山的方向,独自踏着平整的山道,走到山下的乾元镇。
镇里还是深秋,秋高气爽,人来人往。
圆魄上寒空,皆言四海同。(*1)
城镇的热闹,并未因为十万里之遥的另一座城的惨剧,出现任何改变。
陆续心不在焉走到此前薛松雨和薛乔之租住的院子。
院里和他上次来的时候,没有任何不同。
他觉得已经过了很久,久到恍如隔世。然而仔细一想,距离他们分别,还不到二十天。
十多天以前,在这个地方,薛乔之握着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将性命交到他手上。
剧烈跳动的心脏带来的温度,让他鬼使神差接受了。
倘若他当时没答应,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他们也不会死。
都是他的错。
空荡无人的院子,天井的深空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不敢久待,逃离似的快步走出院门。这个地方他大概再也不敢来了。
他又去了王记糕点,发现修士不用再和凡人一起排队,生意也冷清了很多。
提着一盒糕点一壶酒,陆续独步回山,再一次来到深木林。
都说借酒浇愁,本以为喝醉了心里会好受一些,一壶酒喝完,还没醉。
雪地忽然传来漱漱细响,一道人影走到他身后。
陆续缓缓回头,语气毕恭毕敬:“前日多有得罪,还望师叔见谅。”
平日意气风发的轻狂身影骤然一顿。
方休忧心忡忡地前来,冷漠疏离的态度却霎时点燃一股情焰妒火。
烧得他几乎压制不住,想将眼前人按在此地,毫不留情地侵入。看他在自己身下愤怒挣扎,痛苦哭泣,再将自己深深留在他体内。
若是无法得到心爱之人的喜和乐,那就侵占他的怒和哀,也好过漫不经心的疏远恭敬。
劲长手指紧捏成拳,指尖在掌心划出渗血红痕。
清越的少年声线冷声问道:“小曲……陆续,你喜欢他吗?”
陆续静默半晌,摇了摇头。
他和薛乔之最初的相逢,源自薛松雨口中。
那并非这几年听得最多,却是印象最深刻的名字。
很早以前薛松雨就曾提过一句,陆续给她的感觉,和她记忆中的薛乔之有些相似。
所以陆续明白,她将对薛乔之的亲情,转移到了他身上。
这几年,他也希望,那不知在何处的薛乔之可以安然无恙,并且早日出现。
当那晚他见到对方时,心中的欣喜若狂想必不比薛松雨少。
只是没多就,他就被气的七窍生烟。
他真正和薛乔之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不知因为和薛松雨相似的那张脸,还是和自己相似的神情,对方给他的感觉,和薛松雨一样,可以完全信任。
尤其当他的手按在薛乔之心脏上,只要稍一用力就能捏碎的时候,他清楚的知道,这颗心的确完全属于他,他也可以全心全意将后背交给他。
可惜这份难得的信赖无缘维持多久。
“他成日骂我脑子少根筋。没给过我一天好脸色。”
他还得忍气吞声,舍命护他周全。
精妙薄唇微微扬起:“可他是我一见如故的好友。”
方休紧捏的拳头缓缓放松。他还是只想见到心尖珍宝的喜和乐。
二人在树下静立良久,直到夜雪飘落。
***
和冬日的深木林相距不到半里路的陵源峰,依旧春意盎然,鸟语花香。
陆续把自己关在了房里。如今,他再没多大必要,顶着师尊的不悦离开尘风殿。
寰天道君似是担心他,带着于兴和徐婉前来探望。
师尊也破例准许二人进入大殿。
或许在这些人眼中,薛松雨他们就是他养的猫猫狗狗。
没了,再换几个,随时可以找人替代。
只有陆续自己才能明白,从今往后没人再成日骂他脑子少筋,他也没有可以全心信赖,情同手足,无话不谈的好友。
随着日月交替,时间流逝,日子又很快恢复平常。
半个月后的某一天,陆续在后殿的凉亭中小坐。
这几日他心慵意懒,修炼也不如往日勤勉。
师尊也说他心情如若不能完全沉静,修炼只会适得其反,修为不增反退。
倒不如好好休息一段时日。
师尊从不督促他修行,他也不是师兄那样,不扶自直不镂自雕的旷世之才。
反正往后都得靠丹药堆叠,别说偷几日的懒,就算天天混日子也没多大区别。
何况他是什么人,炎天首席二世祖。
那日他把炎天修士人人惧怕的至死方休,炎天剑尊,星炎魔君统统得罪了一遍。
即便师尊和妖王,也都受了他冷脸。
这样都还能安然无恙活着,整个炎天恐怕也就他一人。
况且他前一秒才答应了薛松雨,做事别冲动,别只图一时痛快。
陆续长叹一口气。师尊说的果然没错,可能在功法和剑法之前,他得先炼心。
“怎么?”秦时忽然走到身边,柔声询问,“今日想不想出去走走?”
精致薄唇微微一勾,摇了摇头。
对于阳宁之事,秦时从未过问过一句。
陆续无法从他那张泰然闲适的端方君子貌上,猜出他心底在想些什么。
只是那一如往常,锋锐暗藏的目光,仍看得他后背生凉。
秦时默默看了他半晌,然后说:“师尊和师叔方才出去了。”
“我猜,和阳宁一事有关。几家仙门联合调查了半个月,也该出个结果。”
陆续眉头微不可查的一蹙:“以师兄之见,这事会是什么结果?”
“阳宁这样的大城,不会无端遭遇妖兽进攻,必然有什么特殊原因。青阳派修士死了不少,极有可能是他们的仇家所为。”
朗音温言软语安慰:“你放心,无论背后是何人,我一定帮你杀了他们。”
陆续心中哂笑:说谎。
嘴里恭敬道谢:“多谢师兄。”
前几日徐婉来探望他,二人暗中传音了几句。
一怕传音被人截获,二是她也不打算明说,只念着和薛松雨曾有的那段旧情,委婉暗示。
陆续心中了然,她所说的,或许才是实情。
几大仙门对外宣称协同调查,但这几大仙门,全是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派。
几个大宗门对此事毫不关心。
几万凡人,千把个底层修士,听起来数目庞大,然而炎天修士多如牛毛,凡人多达百亿。正如他在连沧山入口,遇见的那位元婴尊者所说:凡界出了一点小事。
再多蝼蚁,都只是蝼蚁,大能们没人在乎。
只是普通门派的人所为,那好办,打着替天行道的名号,杀鸡儆猴,还可趁机排除异己。
倘若是有元婴坐镇的大宗派,此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如今炎天界的元婴尊者数量不多,全是道行高深之人,小门派不敢得罪。
即便大门派,也不会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凡界城镇大张旗鼓兴师问罪,弄得道门不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