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歌(88)
葛健一眼望过去几乎魂飞魄散,他向前膝行两步抱住柴启大腿,“老板、不——不是我!我、我没有!”事到如今真是十张嘴都说不清楚了,“我就完完全全没去过地下室啊!”
柴启将他一脚恼怒踹开,“滚!”心里有种被人愚弄的窝火感。
“陈岩,再把这人去放试剂那段播一遍。”赵明轩抱臂道。
陈岩照做。视频很快又放到葛健在肖少华走后没多久,潜入实验室将试剂放到工作台架子上的景象。“这个人,的确是你。”赵明轩点头道。
他看向葛健,视线锐利得像要将之刺穿。葛健张开口,不知该作何解释。他双臂撑在地上,垂首看着地板上的大理石纹,脑袋里一片混乱。
视频还在继续,速度乘六紧接着就放到肖少华进入实验室的部分。看到他拿起试剂,看到他走向门口,看到他走回实验台,柴启忙喊:“慢慢慢!”他让陈岩以正常速度放这段,自己看的聚精会神,口里念叨着,“辅酶、乙酰B——还能这样配中和剂?”
葛健闻言也抬头爬过去看肖少华调配过程。
陈岩却忍不住低声问赵明轩:“团长,嫂子刚……刚看见什么了?怎么又走回去了?”
“他……”赵明轩说出这句的时候,再一次感到心脏被利刃划过的疼痛,“他在抵抗觉醒。”
“抵抗……觉醒?”陈岩茫然地念出这几个字,并没有领会其中的含义。小哨兵看着长官漠然的侧脸,不知为何感到一阵寒栗,“为、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听到肖少华说是一回事,赵明轩亲眼所见视频中的人一点一点调配试剂湮灭精神波动却是另一回事。以为伤愈的心脏像被人紧握在手中,狠狠拧了一把。
————为什么你能如此狠心?
为什么?
我知道你不愿意成为向导。
可是,为了我……哪怕为了我,难道让一点点都不行吗?
——不会有答案了。赵明轩知道。因为他已经决定令此事过去,打上封条,从今往后一个字都不会再提。
只是烙下的伤,不提就不会在了吗?
“陈岩,假若有一天,你找到了你的向导,”赵明轩转过头看向他的警卫员,面无表情,“对方却不愿意成为向导,你会怎样?”
陈岩被他的问句弄糊涂,“团长,那这到底是向导还不是向导?”
赵明轩失笑,“不,只是普通人。”
陈岩:“可您又说是向导?”
“算了。”赵明轩不愿跟下属抠字眼,没有意义,“只是我认为而已。”
陈岩张口,呆愣半晌,待要再问些什么。外面传来一声尖叫。
“啊——————”
说是外面,并不尽然,因为对于开启听觉的哨兵而言,里外并无差别,赵明轩迅速确认声源的位置与发出者,到达现场。
“怎么回事?”
他问。
会议室里,一名年轻的女研究员颤颤抖抖地指着地上的人说,“他、他……他突然晕倒了!”
赵明轩瞄了一眼这名说话人胸前的工作证,“程昕同志,请详细描述一遍事发过程。”说着,他蹲下去探了一下那位已经失去意识的研究人员鼻息,“还有呼吸。”又吩咐警卫员,“陈岩,叫救护车。”
赵明轩将人翻过来,发现对方的面容看起来有几分熟悉,他视线往下,拿起那落在颈旁的工作证,“陈宇天?”念出上面名字,哨兵想起什么,又问:“昏迷前他是在进行什么工作?”
“就、就只是寻常分析报告啊……”程昕懵了,“什么试剂都没有,我、我什么都没做啊……”
另一名经验丰富的女向导研究员也上前检查了一遍昏迷的陈宇天,“他壁垒没了,情绪波动与精神力网也消失了。”她闭眼了一会,似乎还在探测对方的精神图景,片刻睁开,望向众人,神情难以言喻:
“……是终焉。”
70 第 70 章
——终焉。
这个词语一出, 整个会议室静了两秒。
终焉,灵魂黑洞。精神还在却再也无法与外界连通,无法产生波动、无法说话、无法传达情绪、无法动弹, 意识仿佛坠入了一个深不可测的井中,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活着死去。
研究组随即炸开。
“怎么会这样?”
“不是只有感官神游症末期才会发生这种事吗?”
“为什么好端端的就突然终焉了?”
外面传来了救护车的鸣笛声。
程昕怔怔地站在陈宇天身旁, 看着他紧闭的双眼,下意识地摸出手机, 想给她的哨兵打电话, 却不知道按到了哪个键,不小心拨到了肖少华的号上。
“程昕,怎么了?”
一个清晰的男音传来。
“肖、肖助理……”
她刚念出这三个字,手机已经被赵明轩夺去。
他对着话筒说:“少华, 你的室友, 叫陈宇天那位, 终焉了。”
那边静默了一秒,继而肖少华的声音响起,依旧沉着:“你们在哪?”
赵明轩:“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你不要动。”
肖少华:“好。”
救护车到SG附属医院的时候,肖少华披了件外套就出来了,在急诊室门口等他们。
“不是叫你不要动吗?怎么就出来了?”如果不是知道眼前这人多顾及在同事面前的形象,赵明轩简直想将他直接打横抱起来塞回病床上去。
肖少华似乎明白他的情绪, 安抚地拍了拍哨兵的手背, “我没事。”转头去问研究组的人,“什么情况?”
程昕“哇”一声, 一把抓住肖少华的手哭道, “肖助理, 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就刚说到他昨天配比的有问题, 他、他就突然倒下去——”再没起来过。她的话哽住,呜呜落泪。
程昕旁边的女研究员安慰她,“不怪你,我们都知道。”
人推进去后,诊断结果不时便出来。女医生拿着脑部CT图,表情也凝重,“是终焉了。”她叹气道,“这孩子年纪轻轻的,怪可惜。”
程昕捂着脸哭得越发抽噎。
“可这好端端的,为什么呀?”
“对啊,怎么就突然的……”
研究组的众人七嘴八舌地问。
女医生点头,“具体原因还在查,目前只能看出‘死’者生前有过度使用精神力的痕迹,你们做研发这行的要注意休息啊,不能老是熬夜,铁打的精神壁垒也经不起这么损耗啊。”
在场的研究员哪个没熬过夜通过宵赶过报告,闻言真是一阵色变,“医生,熬夜对精神壁垒也会有影响吗?不是说我们的精神强度会大于一般人吗?怎么普通人没事我们倒有人终焉了?”
医生说:“你们啊真是,精神强度上去了又不代表你们身体强度上去了,没听说过越聪明的人谢顶越早吗?向导就要好好休息,当自己是哨兵干什么?”
“那这个有什么预兆或次数限制吗?”
马上就有具备钻研精神的研究员上前问询了,大家一个接一个的问题。
赵明轩却在那向导医生说出一句“看出‘死’者生前有过度使用精神力的痕迹”不由皱起了眉头,然而他还未开口,就被肖少华拉了拉袖子,示意退了出去。
“你发现了什么?”
他问。
肖少华沉默。他知道赵明轩可能察觉了什么,可因为他们这里只是个小小的实验室,研究员们大都生物系出身,一时半会儿还考虑不到“投射”或“映射”上面去,但肖少华经历过顾雪那件事一下就看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说:“赵小二,这件事到此为止。”
他这话一出,哨兵洞察力何等敏锐,联系上下线索,分秒之间便得出了前后关键,“你……”他想到什么,终究没有说。只是握紧了拳头又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