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歌(471)
“哪儿那么多为什么,”李秀答得坦然,“其实就是太无聊了呗。”
肖少华没想到是这个理由:“啊?”
李秀给他分析:“你想啊,那个地方,穷乡僻壤的,又没网又没啥娱乐的,来个节就跟过年似的,但节又不能天天过。任务就是成天盯个宣烨,但那人甭管多好看,盯个一周也就够够了。去教娃娃吧,娃娃们还要帮家里干活种地,家长们还说你让女娃娃乱了心思咧,去找宣大大学点啥吧,大大才不搭理你,总归就是无聊,人一无聊,就容易变态,就老想着干点什么打破循环。”
“……”她讲得好有道理,肖少华一时竟无言以对。
“其实就是莽,年轻人头脑一热,想到什么就干了,压根没管后果,死在那儿都是活该。”李秀笑道,给了一句论断,又想起一件有趣的事:
“对了,朋友那阵子不是可伤心了嘛,她觉得自己遇上了渣男,偷偷哭了好几次。结果有一次偷摸哭的时候遇上了宣烨,那位就问她咋了,那可是那位为数不多发善心的几次啊。她就倒豆子一样把事儿都说了,宣烨听完还没啥反应呢,朋友突发奇想,就问了一句‘你能当我孩子的爸爸不?’”
肖少华:“……”
“我保证!”李秀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了,拍着胸脯道,“朋友说的时候真是一点别的心思没有!就是想着娃他爹不靠谱,那就干脆换个爹呗,就是想让娃能换个靠谱的大腿抱一抱,认个干爹嘛!结果——你猜,朋友这句说完,宣烨啥反应?”
肖少华很配合:“……啥反应?”
“他跑了啊!”李秀捶胸顿足,“那真是掉头就跑!一点面子不给,直接一个转身,原地消失!”
肖少华:“……噗。”
李秀越说越气:“你是没瞧见他那个表情啊!就好像我,啊呸,我朋友是什么洪水猛兽!至于吗?我朋友有那么可怕吗?!”
肖少华的手机响了,他接了起来:“……好。”他对李秀说,“妈,消消火,你要的红菊花到了。”
跑腿小哥把花送上山来了,肖少华收了货,拆了包装,给李秀看:“这个怎么样?”
李秀瞧这花开得张牙舞爪的,在绿叶衬托下,一朵朵红得跟团火似的,喜庆又热烈,十分满意:“可以,他一定喜欢。”
“他?还是她?”肖少华打趣她。
李秀没接这话,拿了花往服务点走:“走,去借个扫帚簸箕。”
肖少华跟上:“借扫帚做什么?”
“扫墓呀!”李秀用一种“儿子你怎么变笨了”的眼神看他,并催道,“快快,还有水桶、金粉、毛笔什么的,晚了就没了。”
263 第 263 章
入了夏的腊福村, 蚊子、蛾子又开始嗡嗡嗡聚起来了。
挨了仨月的普通同事待遇,钟信不得不考虑起未婚生子后该咋办了。
不考虑能咋办?再过俩月,他婆娘都要临盆了!
季文淑的肚子, 现在已经胀得跟个气球一样大了。
这世上还有比他更倒霉的爸爸吗?人家小夫妻,丈夫想听听娃的动静, 头凑过去,还能跟婆娘打情骂俏一番。他呢, 婆娘让他蹲了三个月的冷板凳, 别说亲热了,碰都不让碰,搞得他只能半夜潜入人小姑娘的房间,也不敢做别的什么, 就是偷偷给人盖个被子, 再听听胎动, 一旦被发现了,对方上手就是一巴掌加一句“变态”。
太苦了哇。
钟信么得办法,上瞒组织, 镇上问季文淑为啥不去汇报,他给她找各种理由搪塞,几次下来,领导看他的眼神都不对劲了;回来请教村里的和睦人家, 问人咋个让婆娘待自己好点。谁料这大爷手上拎着一坛腌菜, 嘴上叼着一根旱烟斗,大咧咧说:“打一顿!打一顿就老实了!还不听话, 那就多打几顿!”
一旁立马有个婶子接话道:“话说的好听哩!你敢打咪玉香, 看她不拿个柴刀追你到田那头!”
她一说完, 她身边倚着栅栏俩女的都笑了:
“咪玉香多凶悍的哦, 你打她?她打你还差不多,把你烟枪杆都给你打折!”
“上次惹她生气,你不是躺地上唱了两天歌,她才理你的?”
“就是嘞……”
她们你一句我一句,方言里夹着俚语,不多时便把这大爷家扒得光秃秃、滑溜溜。钟信忙不迭听着,掏出个小本本来记,听得差不多了便道谢告辞,感觉自己学了一页奇怪的少数民族求偶技巧。
快中午了,钟信回屋了一趟,季文淑果然不在。
自从跟他冷战了,她跑去听宣烨讲故事的次数越发频繁了起来,有什么办法呢?都是为了任务。钟信自我安慰着,把午饭做了,盖个菜罩,出门找人。
今天是个晴天啊。
放眼望去真是天青青、水莹莹,风吹稻田绿油油。
钟信往树林子的方向走去,此时的风也吹得树叶沙沙作响。那两人通常都在那儿碰头,只不过每次他到的时候,向导已经不见了,就剩一个季文淑,搞得他啥音也没录着。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会儿应该是说到火焰王子成为真言国王,捣鼓他那些奇境的事儿了。由于季文淑的转述十分颠三倒四,钟信用自个儿的逻辑再捋了一遍,感觉大致就是:
火焰王子捣鼓来捣鼓去,很久都没法折腾出比五百年更长的奇境了,期间,他还用奇境把周围人的未来都看了一遍。因为他们那奇境里的时间比外面的要快,类似于天上一天,人间十年,所以基本上弹指一瞬间他就全看完了。
前面说过他们这奇境运转缺算力嘛,通过看他人的命运,火焰王子找到了一堆以后算力会贼强的人,胁迫他们到了未来的某天为自己效力。
——对不对的,也没辙了。毕竟他也没听过宣烨咋讲的。
想着,钟信下意识地掏了把裤兜:完球,录音笔、手机都忘带了。
算了。
反正也录不着。
顿了一秒,他继续往前走,过了几截粗木桩,前面隐隐约约传来了人声。
“……在成为真言国王很长的一段时间内,火焰王子都有一种自己无所不能的错觉。”声音从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传来,如流水般,有一种娓娓道来的平静,“毕竟,他预见了所有人的未来,仿佛他若愿意,就可以改写他人的命运。”
这是钟信第一次听到宣烨讲述真言国的故事,不由停下了脚步。
“然而王却忘了,神之所言皆为谶言,神之所行皆为定命。
“只要祂步入人间,祂的所思所想,就会无意识地影响着周围的所有人。
“离得愈近,这影响便愈强。
“当祂高兴时,周围的人会不自觉地微笑,当祂悲伤时,周围的人会莫名地流泪。
“当祂想要算力时,他们就都会开始渴望算力,为了争夺算力互相厮杀,堕落成魔……”
“前辈等等!”一个熟悉的清脆女声打断了宣烨的讲述,钟信认出这是季文淑,可以看到他俩的衣袂一角,一个坐在树上,一个坐在树下,“那如果一个王想要自杀的话,周围会发生什么?”
钟信瀑布汗:他婆娘的脑回路啊!
“一个真正的王无法自尽。”宣烨淡淡地答了她,像是习惯了这样的提问,“当他想要自我了断时,他的思绪会先一步感染周围的人,他的亲朋好友就会像集体搁浅的鲸一般,开始自寻死路,接二连三地死去。”
季文淑:“啊?”
语调透出了震惊及同情。
“至此火焰王子才明白,为什么真言国历任的王皆离群索居,却又无处不在。”宣烨微微一笑,继续道:
“为什么国王的宫殿永远冰冷空旷,空无一人……为什么,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火焰王子喜欢热闹,喜欢交朋友,然而真言国的王是孤独的,也必须孤身一人,行至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