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歌(251)
“正常来讲是四到六个小时,”他俩身旁的技术员插了句话,“麒少将七二年的成绩是一个小时零五分。”
二十多年前,正是那位少将觉醒黑暗不久,处于感官精神力及体能的巅峰。
人类学专家试探地:“……那赵监察三级那会儿的成绩是?”
“他刚刚刷新了记录。”喻蓉以冷冰冰的语气截了他这一句。
光屏上的赵明轩已在准备登出,依照次序卸载传感器。
先是视觉。
液晶镜片双向打开,智能助手从后缓缓摘取与之相贴的专用于异能者增强现实的穿戴设备等配件。
于是,赵明轩一眼就看见了中控室内的肖少华。
不同于其他人,他们或许在看着别人说话,或许在看着屏幕探讨数据,或许在争执一些问题,他的肖少华,那双眼睛,直直地专注地,只盯着他。
——是那种只针对研究对象时,特有的冷静,与深藏狂热的眼神。像寒冰淬炼出的刀锋,像地心灼烧的火焰,像要解剖他,又像要熔化他。
——他在看着我。
一个声音自哨兵脑中响起:
他在观察我的精神力能变化,他在剖析我的感官运作程度,他在聆听我的心跳速率,他在思考我的领域施行、战术决策,这具身体的每一寸每一分,甚至血流的速度、情绪的波澜,都逃不过他一双眼睛。
几乎是一瞬间的,赵明轩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的血液都要沸腾起来了。
与此,中控室。
屏幕上的图像曲线异变陡生。
调控台的一名技术员喊道:“他的肾上腺指数在飙升!”
前后不过一秒钟,那一项数值的曲线犹如坐了过山车,突破了十倍、二十倍,紧而上蹿,触发了警报,红字从光屏跃然眼前:“危急。危急。”
刹那闪过喻蓉脑海的是“过载、超负荷、崩溃”等字眼,冷汗从额头沁出,她甚至来不及多说任何话,一把抓起电话就要喊:“明敏,让那些向导回来!立刻马上——”
还未接通,话筒被肖少华按住了。
“你干什么?!”
女哨兵忍耐到极点的怒火爆发了,冲人就是一发咆哮。“喻□□请冷静!”肖少华的秘书吴靖峰阻止了她,尽管这位一级哨兵一下便被对方的位阶压制冲退了两步。随即肖少华接入了内线。他的语调一如先前沉着平稳,似乎没有受到对方发火的任何影响。
“赵明轩。”
肖少华的声音通过耳机传来,就犹如一桶冷水浇在了黑暗哨兵的头上。
“收起你脑子里所有的胡思乱想。”
打散了他耳畔的幻听。
“否则,”映在哨兵眼中的对方神情岿然不动,吐字清晰:“接下来一个月,你想吃的就都没了。”
哨兵的瞳仁顿缩成针。
中控室内,一片鸦雀无声。
光屏上的告急红字消失了。
一秒,两秒,“指数跌回正常位!”一名技术员报告道。
“所有生理指标正常。”
另一名技术员也道。
“……”喻蓉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撑在调控台上的手成拳紧紧握着。她嘴唇嚅动着,颤了颤,大概想说什么,还未出声,被人抢先了。依旧是她手下的技术员。
“报告□□,”该哨兵技术员眼捷手快地调出了实时录像,往回倒了数秒,定在一个画面上,“他勃|起了。”
他话一落,不知是谁“噗”地声笑了出来。在这安静的室内,应和地分外刺耳。
“胡闹!”
喻蓉的怒斥一下盖过了这人的声音,她就像一头被触怒的母狮,早先积累的种种,忿忿、屈辱、不平,都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出口:“你们都把这里当成什么了!”
她狠狠拍了一下台面,指着哨兵登出时的那张视频截图,指桑骂槐:“竟然做的出这种事!恶心!龌龊!”纵使大部分被阴影覆盖了,紧身的作训服下摆那隆起的一块仍犹为明显。这种事,不被发现还好,一旦发现了就是不雅。
方才那位一个不慎笑出声的技术员,兴许跟她比较熟了,有心想安慰两句,“□□哎,这有什么,老早那会儿麒麟少将来咱这不也出了点类似……”
“能比吗!”喻蓉毫不客气打断了他的话,骂道:“那是麒麟少将,至少是一对哨向!”
这技术员被她骂得讪讪,基地的其余人等皆噤声。除了喻蓉本身在基地里颇有威望外,几名技术员也是由她的提醒一下想起了肖少华并非向导,而是个半点精神力都使不出来的普通人,更遑论要通过什么精神链接安抚哨兵的感官之类。
可这也就奇了。
因为这种情况往往只会出现在共鸣度极高的哨向伴侣之间。要高到什么程度呢?医学上有个名词,专门解释这种情况:共鸣过度。几乎是要到相容区间能够完全重叠,这种时候引发的共鸣,才会令哨兵短暂失去对自己感官的控制,也就是所谓的“这世间万物只剩下了你,除此以外再无其它”,再没有什么比对方的存在更吸引自己——甚至包括自己的身体。这种“过度专注”导致的无法抽离心神类似感官神游的症状,不同的是神游一般发生在未结合哨兵身上,属于一种未能被引导的知觉迷失。共鸣过度只会在发生在伴侣也在场的时候,基本上即时就被向导处理了,过程极为短暂,所以也极为罕见。
由此,两者间便有一项显著区别:“神游”往往伴随的是感官过载,“共鸣过度”往往伴随的却是性冲动。
也是那位技术员见状大胆提到“麒麟少将”的原因,不承想却忘了,一位是黑哨,一位则压根不是向导。
他懊恼得一捶脑袋,感到自己这个月的奖金飞了。
“喻□□,”拿出专门用于拷贝数据的硬盘,肖少华递给了这边的技术员组长,平静道:“我知道这一次的测试结果,有许多不符合常理的地方,所以你的激动我可以理解。但还望接下来的合作您能尽量克制,否则我们就只能申请换人了。”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喻蓉蓦地瞪大了眼睛。当她意识到,再厉害的异能者,在现实的强权面前也不得不低头,那满腔的火气就熄灭了。
“发生了什么事?”
已冲洗完毕换回军装常服的黑暗哨兵一入门,敏锐地察觉了气氛不对。满屋子的技术员、助理们做事的做事,处理数据的处理数据,统统成了锯嘴葫芦。
赵明轩问的是喻蓉,眼睛看着的是肖少华。后者还未说话,喻蓉深深吸了口气,缓了语调:
“赵监察、肖先生,请随我来。”
这是与之认识以来,女哨兵□□第一次将肖少华称为“先生”。
肖少华交代秘书收尾事宜后,与赵明轩一起到了喻蓉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布局和六年前相较,除了某些地方或翻新了稍许,和另外两人印象中差别不大。
喻蓉装作没有看见那两人,一个的精神体挂在了另一个脖子上伸了个懒腰,另一个从兜里掏出了戒指给对方戴上,顺手的就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她按下眼镜侧面的触控板,调出墙边的立柜,从中取出了一套茶具、一盒茶叶,拎着茶壶去饮水机,给这两人泡了壶龙井。
“请坐。”
喻蓉示意,并将斟满茶水的两只瓷杯摆到了办公桌上。
桌旁正好有两把空椅,赵明轩与肖少华对视了一眼,一人一把入了座。
“很抱歉,”待他们坐下,喻蓉做的第一件事竟是就着坐姿先朝他俩躬了躬身,“刚刚因对您的情况过于惊异,如果我说了什么不恰当的言语,还请见谅。”
她对着赵明轩郑重其事道,后者若有所觉,看向了肖少华。
肖少华没有出声。
“但是,”喻蓉语锋一转,“我还是那句老话,哨向关系并非你们想象的那样简单。建议您对向导的看法不要太极端,肖先生在科研上的成就再出色也好,如果无法与您缔结精神链接,许多状况来不及感应……不可能完全代替向导对您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