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秩序官会爱上异能反叛者吗(231)
提坦的往日已如前尘,仿佛只是做了一场梦,梦醒后如此恍惚,只以为是许多许多年以前,另一个人的一段人生。
彼时阿尔弗雷德想不明白的种种问题,如今,答案就在眼前。
关于尤利西斯做了什么,尤利西斯在做什么,以及尤利西斯要做什么。
——他就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他总是这样平静地垂眼看人,唇边噙笑。尤利西斯想要的太简单了,所有选择都指向一个目的。
他的心很小,装下阿尔弗雷德就是所有。
忽然,维序官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一片又一片绿色字符向上飞升、飘离、消散,尤利西斯的身体一点一点化作灰烬。
阿尔弗雷德瞳孔骤缩:“你……”
“哥哥,我说了,”尤利西斯笑了笑,“我不是每次都能救你。”
阿尔弗雷德从未如此六神无主,一下慌了神,快步冲上前,想要抱紧这个单薄的影子。但他伸出的手径直穿过尤利西斯的身体:“你……你一定有办法修复自己的。重置,还是迭代,都无所谓,我可以去找你……”
“哥哥,这次不可以了。”尤利西斯轻声说,“这就是数据生命最可悲的地方。”
“当你变成一条冰冷的代码,只要有心之人摁下删除键,你的一切就会被彻底抹杀。哥哥,我到现在才想明白这个问题。我错了,我后悔了,但是来不及了……”
他透明的手虚虚搭在阿尔弗雷德脸上。
一颗泪珠顺着脸颊安静滚落,但是尤利西斯摸不到,也擦不掉。他总是这样碰不到阿尔弗雷德,即使两个人那么近,近到永远住在同一个营养舱里,永远被一根脐带连接着心脏。但他就是觉得他永远都离阿尔弗雷德那么远。
“……为什么?”阿尔弗雷德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哥哥,”尤利西斯说,“我构建、迭代、重置过很多个你。但每一次,你都会弃我而去。现在我开始明白了……人是不可更改的。所有已发生的事情便业已发生,所有不可挽回的错误便已然是错误。数字生命是个悖论,数字没有生命……你现在看到的我和你,都只是两道记忆残留,因为拥有‘预知’和‘共感’这两个精神类异能,才比别的代码程序多了一点自我意识。”
“真正的我们在海底。”他笑了笑,“哥哥做的梦,其实都是‘共感’在向你发出警告,试图提醒你快点醒来。但哥哥,我们已经死了,在我亲手策划的那场大爆炸里……我们已经死去很久很久。”
这73次迭代,也只是短短的镜花水月。
“忒弥斯问过我一个问题,什么才是永恒。当时我说,数字生命就是永恒。我以为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但其实不是的。”
尤利西斯笑道:“我最后一次见到她,忒弥斯说,有人告诉她……‘你放过烟花吗?’烟花转瞬即逝,只在黑暗中炸亮那短短的一瞬,须臾般的一秒,随即永远沉寂,永远消失。但那短暂的一瞬就是永恒。终会消失,但曾经存在,这就是永恒。”
“我觉得她说得对。就算我死了,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尤利西斯了,但哥哥记得我。”
“我希望哥哥会记得我……”尤利西斯轻轻靠过来,在阿尔弗雷德额上落下一个几乎不可觉的吻,就像一片光,浮光随日,漾影逐波,就这么掠了过去。
“那么这样就是永远和哥哥在一起了。”
尤利西斯的声音仿佛叹气。随即,他彻底消失,什么都没有留下。
*
阿尔文似乎知道尤利西斯说的安全屋在哪:“这片大海是初始信息最先加载的地方。
“人类生命来自海洋,数据信息也是。这里储存了很多原始文件。”
他们慢慢下沉,直到看到那条通道。
两人赶到尽头时,“亚特兰蒂斯”的营养舱前坐着一道人影。皮肤苍白到近乎透明,其下隐约可见奔涌的绿色代码。代码在一点点飞升,他的手臂也在一寸寸消失。人垂头坐在影子里,似乎累极了。一瞬间,贺逐山没能分辨出他是谁。他们两兄弟本就长着一模一样的脸。
对方听见脚步声,慢慢抬起头,微笑着看了贺逐山一眼。
贺逐山立刻明白了:“尤利西斯给了你记忆。……我们以前认识。”
阿尔弗雷德安静地看着Ghost,没有说话。
“那不勒斯说的对,”阿尔弗雷德轻声道,“你是演算无数遍后唯一的结果。只有你,从不畏惧死亡,也永远不服从于命运。所以,由你创造的结局也终将到来。”
他的身体消失过半。
“我在这里等你,只是为了最后一次提醒你……Ghost,即使在虚拟世界,你也还是你。代码与程序不会束缚你,反而使你更强大。”
似乎有什么奇怪的指令在运行,阿尔弗雷德与那条指令对抗,但只是徒劳,只能减缓他作为代码被删除的速度。而他能坚持到现在,只是为了见贺逐山最后一面,说完这句话,便缓缓消散。阿尔弗雷德和尤利西斯一样,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
阿尔文快步上前,伸出手来检索,神色很快变得微妙。
“我明白了。”他轻声说,“原来如此。”
“门就在这里,一直都在。”
“贺逐山,你必须亲手杀死我……因为我就是那道门。”
第122章 莫比乌斯(15)
亚特兰蒂斯只是尤利西斯为自己建立的故居, 一个他时不时来缅怀故人的地方。而阿尔弗雷德的记忆也并非储存在那只球型营养舱里。
“而是在这。”阿尔文轻轻摁压心脏,胸前血迹斑驳,“你的记忆都藏在这里。”
“我就是那把锁。只有杀死我,记忆密钥才会被解开。而整个虚拟世界再没有比我更适合做锁的了……因为忒弥斯的砝码是, 她赌你没有勇气杀死我, 她赌我不舍得放你离开。”
一切应解而未解之谜都在这一刻得到掷地有声的回答, 所有应面对而未曾面对的两难选择都在这一瞬摆到面前。阿尔文的话语在寂静的亚特兰蒂斯中不断回荡, 一字一句, 仿佛对受刑者的审判。他极其平静地说出这些话, 同时一步步向前,贺逐山不由后退。
“……我不明白。”他摇头,回避阿尔文的实现。
“你明白的。”
“我不明白!”贺逐山怒道,“我刚刚才救了你, 我好不容易才——”
他的胳膊被阿尔文用力拽住。
贺逐山想要甩开, 但挣扎无果,对方一把抱紧了他。
阿尔文身上全是血的腥锈味。两个人的血,混融在一起, 再不能被分开。
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贺逐山说不出话。但他不断颤抖, 阿尔文默了许久, 伸手抚他后背, 好像安抚一只受了惊吓的鹿。那颤栗久久不能平息,不知过了多时, 贺逐山慢慢抬起手, 小心地去揽阿尔文肩背。
最初还只是试探, 可一旦碰触到对方的温度, 一旦感知到对方也收紧了两臂, 立刻死死抓着他不肯松手,几乎要在阿尔文肩窝挠出一排血痕。
“不是这样的,”他声音很轻,几乎像是恳求,“一定是你哪里弄错了……”
阿尔文平静打断:“我不会弄错,我能感觉到。”
贺逐山说:“……我不要。”
阿尔文叹气:“贺逐山。”
阿尔文感觉肩头被什么东西打湿。眼泪顺着颈窝滑过锁骨,又滚过胸膛,在路过心脏时,狠狠地灼了一下。像一根针,刺进去,再也不会拔出来。
他总是能把贺逐山惹哭,好像这就是他的全部本事。这一瞬,阿尔文从未如此强烈地感到弱小与无力。
“……你不是一直想回到真实世界吗?”对方喉结滚了滚,低声哄道,“现在只差一步了。不要害怕,我只是一道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