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秩序官会爱上异能反叛者吗(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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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会乐曲换了一首又一首,贺逐山还坐在角落打贪吃蛇。
这一回,阿尔文坐下时,他正好操纵小蛇填满最后一格空间。游戏通关,系统自动弹出小蛇最终形态的六面视角截图。每一面,贺逐山都操纵蛇身画了一个“无穷大”符号。
阿尔文瞥了无穷一眼,微微敛眉,面上却平静道:“老师都不会腻的吗?”
贺逐山头也没抬:“不会啊,我很长情的。”
“没有人邀请您跳舞吗?”
“那是你们年轻人的事。”
“老师只比我大几岁吧。”
“不到三岁……两岁多几个月吧。”贺逐山淡淡道。
阿尔文若有所思,片刻后俯身贴近,刮了刮贺逐山鼻头:“怎么了?老师心情不好。谁惹我们不高兴了?”
贺逐山顿了顿,关掉贪吃蛇掩饰道:“没什么,有点累了。”
“觉得无聊?”阿尔文轻声说,“我带老师去个有趣的地方吧。”
贺逐山来不及拒绝,手腕一热,就觉自己被阿尔文拉起,不容分说地拽入了夜色深处。
夜里天穹如幕,四野阒寂,只有云雾间的几颗星星,和阁楼中的几点灯火将街道晕开。整座学院笼罩在静谧之中,风吹动叶子沙沙,蛐蛐虫鸣与之作伴。阿尔文牵着他的手,拉着他跑下石阶,拉着他穿过无人的花园与长巷,只有月亮曾照见他们两个留下的影子。
这一幕贺逐山早便见过,在那个记忆错乱的梦里。他已经不记得曾经发生的一切,但此时此刻,那首韵律悠长的诗再次无端回响在脑海。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我给你瘦落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于是他忽然感到心口一热。他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热烈得恨不得跳脱出来,赤裸裸钻到阿尔文手里。
梦境全部成真。衣摆在空中飘拂纠缠,掠过白鸽、花丛、和星点露水。天飘飞雪,他们把觥筹交错的晚宴抛在脑后,仿佛一对甘愿与世界为敌的情人,相伴着跑向黑暗,跑向某个寂静无人的大雪深处。
他们最终穿过花墙,爬上高塔,来到学院天文台。那是整个城市最接近银河的地方。
此时不是天文台的开放时间,但阿尔文轻车熟路破解密码锁,推开尽掩尘埃的门,牵着贺逐山走进去。
天文台不设主光源,只有周围石壁、书架上镶嵌的小灯隐隐绰绰,随阿尔文响指缓缓亮起,散发出柔和的荧光。它们是大海深处的夜明珠,又仿佛天上星夜的亘古长河。每一颗尘埃粒子都被不同方向的光束折射成各种颜色,萤火虫般飘浮、升起、流动,形成一个只属于他们二人的宇宙。
贺逐山一时间看入了迷,怔在原地,屋里静得只有二人纠缠的柔软呼吸,和塔外簌簌落雪声。不知过了多久,年轻人向他伸手:“我想请你跳一支舞。”
他没有用敬称,也不是在开轻佻的玩笑。贺逐山瑟缩一步:“我不会。”
“我教你。”对方说:“就像你教我那样。”
贺逐山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不记得自己教过阿尔文什么。但他摇头:“我会踩到你,那很丢脸。”
对方笑了笑,轻轻挥手,塔里的灯忽灭了个干净。
“这样连我也看不见你,就算丢脸,也没人知道,好吗?”他握住贺逐山的手:“我们跳一支谁也看不见的舞。”
跳舞不是用眼睛,不是用耳朵,而是用颤抖的肢体,和热烈的心脏。你可以不熟悉舞步,不知道节奏,听不见旋律,但你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心跳,以及揽在腰间的手掌的热度。
你会因为这些最亲密的接触感知到对方的存在,感知到对方汹涌暗流的情感。
然后在这支舞里看清自己对他的喜爱,就像当年一样。
身影在黑暗中交错着,衣摆随笨拙的舞步飘扬。
“您学得很快。”舞毕,阿尔文说,微微喘息着,把头埋在贺逐山颈窝。
贺逐山看不见他的脸,但却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颤抖,胸膛的起伏。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支看似礼貌的交谊舞,进退间,情/欲激烈更胜一次交/欢。
阿尔文牵着他来到楼上,打开观星系统,又拿来软垫铺在地毯上,搂着贺逐山躺下。两人挤在一处拿望远镜找星星,贺逐山默许了那只依旧揽在自己腰间的手。他几乎枕在阿尔文身上,靠在男人怀里,眯着眼在茫茫星海中寻找猎户座。
“先找参宿一二三,然后顺着它们找猎户的脚……”阿尔文一边把玩贺逐山的一缕发尾,一边不厌其烦地重复道。
明明是个大雪天,透过望远镜看见的星空在视野里却是如此清晰。贺逐山终于找到猎户座,壮美的星云仿佛在黑暗深处熊熊燃烧。
“你经常来这?”贺逐山抱着天文望远镜到处乱看,忽然开口问。
“算是吧,我会挑个没有人的时候过来——我偷偷破解了天文台的密码锁,用的还是您提出的模型。”
贺逐山勾唇:“你喜欢星星?”
“星河很美……将目光远远地投射到天幕那一端,就会忘记这一端的烦恼。”
贺逐山若有所思,耸肩时不小心戳到阿尔文下巴。对方反手将他揽紧,贺逐山顺理成章地窝进去。
最后一层隔阂悄然消弭,再没有什么可遮掩那些赤/裸的悸动。
“你到底为什么喜欢我?”贺逐山问。
“我好像回答过了吧。”
“那也算回答么,总得有个理由。”
“如果存在理由,我就可能因为同样的理由喜欢别人。”阿尔文认真道,“但不,我不会喜欢别的任何人。我只喜欢您。本能是没有理由的。”
“你害怕亲密关系,”阿尔文顿了顿,忽抬手扭正贺逐山的脸,哄着人望向自己,“你总是在压抑自己的情感,因为你害怕失去。你失去过很多东西,所以现在,宁愿从一开始就不要。”
“但这样是不对的,”他说,“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会永远在您身边,永远就是永远,永远,永恒。”
”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阿尔文摇头:“不。”
“所以您刚刚为什么难过?”
贺逐山一怔,没料到对方能如此敏锐地捕捉到自己情绪。
他顿了顿,本要下意识隐瞒,但对上沉甸甸的、柔软到能把他整个人吞没进去的眼睛,最后还是提起教授的发现,和那个莫比乌斯环。
“这样啊,”阿尔文说,“只是巧合或者错误的实验罢了,您担心什么?”
贺逐山说:“不,我见过那个符号。那个标志,就在……”
贺逐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试图回想起“000号基地”和“阿尔弗雷德”,因此,他没注意到阿尔文伸出的手。那手搭上他脑后,慢慢梳理柔软的发尾,而那手指很快变得虚幻透明,没入同样变得透明的大脑深处。轻轻撩拨,便勾动成千上万根精神束一般的透明丝线,数据团反复闪烁,使得他仿佛一只被操控的傀儡木偶。
“您不是顺着那家伙留下的密码去找了么,”同时,阿尔文平静道,“书里夹着一张便签,写满了对联盟的攻击和抱怨……一切只是一个无聊的报复和恶作剧。”
“报复和恶作剧……”贺逐山喃喃。
“嗯。后来您前往安委会大楼参加会议,路上偶然被两名反/叛军官挟持攻击,那也是一场类似来自苏醒组织的报复行动……你没有见过别的任何人。”
记忆顷刻修改完成,贺逐山涣散的瞳孔重新凝实:“对……我想起来了……”
他不认识阿尔弗雷德。
“所以您感到惶恐,只是因为这个偶然形成的、酷似莫比乌斯环的图像让您想起那天在审讯室里的遭遇。我说过,那是一场误会,我会保护您,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把它忘了吧,这种应激反应对您没有任何好处。”阿尔文垂眼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