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驯之敌(6)
他踏着破碎的旧海报跨上了摩托,车把手上已经挂了两份小吃。
通讯器里换成了爽朗的女音:“宁哥,一会儿路过婆罗街给我带份煎蛋卷哈。”
宁灼忍无可忍:“……你们是没一个人吃晚饭吗?傅老大呢?”
通讯器那头的闵旻笑嘻嘻:“不是你说要戒严吗?这两天我们不好出去惹眼嘛。回来又不是不还你钱。”
宁灼发动车子:“今天的订金没退,就当是他们请‘海娜’夜宵了。”
闵旻:“什么任务?”
宁灼驶向灯火通明的婆罗工业区,言简意赅:“帮有钱人送快递。”
“什么快递?”
“没说。”
闵旻话多,占了频道就爱说个没完:“违禁品吧?”
宁灼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街巷两侧凌乱而艳俗的涂鸦在他的沉默中向后飞速倒退。
在通天的石柱上方,印刷着婆罗区工厂标志、专门接送工人上下班的轨道列车飞驰而过。
车厢内挤满了一张张疲惫的脸。
轨道列车以高耸的石柱为基底环城而建,将天际线织成了密密的蛛网。
依偎着石柱的,不止有伴生的青苔,也有青苔一样蔓延的低矮房屋,鳞次栉比地蹲守在列车石柱的阴影下。
对在这里长大的孩子来说,严重的空气污染让他们从一出生就没机会见到月亮。
他们对月色的幻想,来自于车灯。
工业区后,延伸出大片大片老旧的建筑群,它们彼此勾连在一起,外露的机械管道、外机、天线,像是一台已经破损废弃的庞大金属机器,胡乱地露天堆放在这里,缓慢腐烂。
宁灼平静而漠然地路过这一切。
通讯器里的闵旻已经开始分析今天《正义秀》的爆炸性新闻了:
“你说,巴泽尔明明死了,怎么又换了张脸重来一次?”
“一定是白盾内部有人在搞事,不然谁能把手伸到他们怀里呢?”
“大公司嘛,一向手脏心黑的,说不好又要推只替罪羊出来……”
就在这当口,宁灼分神了片刻,突然刹停了摩托。
刹车片发出的尖响也刹停了闵旻的话头:“怎么了?”
宁灼望着不远处被映红的天空:“着火了。”
闵旻托腮:“哪里啊?”
宁灼:“长安。”
闵旻操了一声:“咱们区啊?哪里哪里?!”
烈烈火光映入宁灼的绿眼睛:“那个说拆了之后会盖两栋新楼的工厂。”
闵旻一愣,松了口气。
他们早对这片地方的一砖一瓦烂熟于心,她也知道宁灼说的地方是哪里。
那片倒闭的工厂,来年就会用3D技术打印出一叠鸽子笼一样的居民住宅。
一群人会发疯地一样排号,争抢着其中的十五平米。
“啊,那里东西都清空得差不多了,工程队还没进驻,没住人,也没有危险或是贵重的物品。”闵旻判断,“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
“那有什么值得烧的?”宁灼反问,“还有什么能烧的?”
这回,宁灼没有等闵旻回应,摘下通讯器,把头盔开启富氧模式,扶住面屏往下一滑,遮挡住了整张脸。
他撂下一车的零食,大步冲入火光。
这不是多管闲事,也和见义勇为没关系。
长安区是“海娜”的地盘。
宁灼是“海娜”的二当家。
一个早已搬空了东西的工厂突然着火,这件事已经反常到足够让他去多瞧一眼了。
当宁灼靠近工厂后,越发确定,这火烧得古怪。
着火点极其分散,燃烧的多数是外围没能搬走的建筑材料,空旷的工厂内散发着浓烈呛人的汽油味道。
没人会把宝贵的燃料浪费在一座空厂上。
宁灼快步冲入火场。
火起的时间应该在不久前,烧得也不算特别猛烈,只有些未搬走的劣质避火篷布被熏得冒出阵阵黑烟,烟气反倒更呛人些,热浪更是烤得人皮肤发紧。
厂房占地几百平米,本来就空旷,在撤去所有机器后更是前后通透。
宁灼不费什么力气,就在幢幢火影里看到一个人静静倒伏在地上。
只有肩背轻微的起伏,让宁灼能确认他还有一点生命体征。
而这个身影,对宁灼来说过于熟悉了。
……尽管在宁灼看来,他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儿。
他隔着头盔轻声叫:“……单飞白?”
地上的人听不到,自然没有反应。
看到他指尖凝结的血,宁灼突然无端烦躁起来,在头盔里小声骂了一句:“妈的。”
他窒息似的扯了扯前襟的衣物,觉得自己呼吸不畅必然是头盔的问题,索性掀起头盔,动作粗暴地扣在了来人脸上。
没了头盔,他被热腾腾的熏人烟气呛得喉头发痒,咳嗽了两声,心情更加不好了。
就在这时,一星属于狙击枪的红点,从二楼瞄准了宁灼的太阳穴。
这一点红意混合在明亮灼烈的火光中,显得那样微不足道。
宁灼把机车手套扯掉,露出机械右手,屈下身体,像是要去抱那地上的人。
可他并没有把手伸向地上的人,而是抬手平平举向了身侧。
一记从他机械掌心突出的空气炮,把一块突出的二楼平台直接轰塌!
埋伏的人猝不及防,和平台的水泥碎块一起滚落到了工厂一楼。
在尘烟弥漫间,宁灼的右手探入废墟,稳稳扣住了埋伏人的太阳穴。
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宁灼就干脆利索地捏碎了他的头颅!
作者有话要说:
【银槌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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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二)火
但一切还没结束。
那已经没了脑袋的人从地上抄起一块水泥,狠狠砸在了宁灼脑右侧。
碎渣飞溅!
随即他快速扭动脖子,壁虎断尾一样甩掉了他残破的头颅,向后飞快撤去。
……是个仿生人,核心控制中枢不在脑袋。
宁灼这样想着,毫不变色地拍掉了发间的水泥残渣。
工厂空旷开阔,能藏人的地方并不多。
宁灼刚才随手对着位于他视觉死角的二楼水泥台轰一下,只是排除可能风险的惯性行为。
没想到还真叫他炸了条鱼出来。
宁灼不说话,一个闪身,消失在了滚滚烟雾间。
一时间,工厂内只剩下熊熊的灼烧声。
仿生人是避火型的。
刚才宁灼那一抓,破坏了他的红外感温装置。
无头的他只得开启了备用视听装置,躲在一根粗壮的水泥柱后,一手揽着一把狙击枪的枪带,一手搂着半桶没洒干净、随手扔在这附近的汽油。
要是宁灼胆敢靠近,这半桶油,这样的高温环境,足够他在一瞬间变成一个火人。
除了汽油桶,仿生人半个身子都静静坐在燃烧的火堆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但他迟迟没有等来脚步声。
也没有呼吸声。
好像这工厂里从来没有来过宁灼那么一个人似的。
仿生人相当谨慎,背靠水泥柱,耐心等待,绝不妄动。
谁想,下一秒,一片防火的工业篷布刷拉拉从后扬来,把仿生人的上半身死死罩在了下面。
宁灼面无表情地背靠着水泥柱另一旁,用收绞索的姿势,一把一把将灰色的篷布死死绞紧。
仿生人根本没计算到这种情况,被剥夺了视界的一刻,马上踢腿挣扎。
他手中的汽油桶在挣扎中哐啷啷倒下,跌入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