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驯之敌(204)
匡鹤轩知道自己这趟营救堪称失败,也不好意思起来。
他管不得自己刺猬一样的后背,先割开了自己被血污染得一片狼藉的小腿裤子,随即把染血的小刀横叼在嘴里,将刚刚草草消毒过的手指蛮横地探入了伤口之中。
在一声沉闷的低吼里,一颗外表覆盖着密密麻麻的尖刺的子弹从他的伤口里掉落,蹦跳着在地上激荡出回音。
到了这时候,从刚才就一声未出的匡鹤轩,才用呻吟的语调发出一声怒骂:“这他妈的……”
喷了止血喷雾,让伤口表面结出了一层透明薄膜后,匡鹤轩扶着墙站起身来。
在他为自己做小手术的时候,宁灼在医疗箱深处翻找一番,翻出了一瓶没有标签的药。
这是一瓶效果强烈的兴奋剂,能够在短时间内提高肾上腺素。
宁灼把它贴身揣好,打算等到穷途末路时再用。
匡鹤轩挠挠颈侧的锁链纹身,也知道自己办了件蠢事:“宁哥,我,我来了。”
宁灼望着他,一语不发,快速脱掉了外衣,用止血喷雾在全身上下喷了一遍,洗下了一层血水,露出了身上的累累伤口。
他的小腹上横着被人划了一刀,后背上有三四道刀刃的砍伤,还有子弹的灼痕。
眼尾处的鲜红擦伤,是刚刚汽车爆炸时、被飞溅的玻璃片划破的。
看着他的满身创伤,匡鹤轩眼眶一热,用力抹了抹眼角,愈发抬不起头来:“……宁哥,本来想接你走……我又犯蠢了。”
宁灼把空荡荡的止血喷雾往角落一丢,轻描淡写道:“是这里人多。”
这声安慰,让匡鹤轩愈发把持不住,呜咽一声,几乎要哭出声来。
宁灼抓住他,边藏边问:“我教你的东西,够不够你把命保住?”
匡鹤轩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身后,答非所问:“我会用命保护宁哥的。”
宁灼:“为什么?”
匡鹤轩喘了一口气,也说不大清,自己什么时候是这样对宁灼死心塌地了。
也许是在听宁灼宣布,他们要造船离开的时候。
别人的心情如何,匡鹤轩不知晓。
他只知道自己激动得浑身发颤。
匡鹤轩从前不知道该怎么活,只是野一天、疯一天地在地下拳场里过日子,直到单飞白找到他,问他,想不想离开银槌市。
从那一天开始,他就有了“活下去”以外的人生目标。
而真正实现了他的目标的,是宁灼。
那么,为他们共同的自由理想而死,就是匡鹤轩的使命。
在腿部持续性的抽痛里,匡鹤轩梦呓一样低语:“我们的那条船里,没有你怎么行……”
宁灼冷淡地应道:“……嗯。”
那条船里,没有谁都不行。
不会少。
一个都不会少。
……
相较于江九昭这边的艰难推进,“蜘蛛”那边的入侵堪称一路顺风。
他们直达了地下十五层的停车场。
这样的顺利,简直让“蜘蛛”有些不安了。
他留了个心眼,让三辆车分了三路,分别停在了五层、十层,好彼此策应,从上至下,各个击破。
而“蜘蛛”所在的大部队来到了十五层,他们的底层停车场。
这里只停了三四辆车,数量并不多。
数十名雇佣兵手持武器,井然有序地从装设了防红外探照功能的车厢中涌出。
“蜘蛛”清楚,如果“海娜”这还没反应,那就不合理了。
果然,他们听到了一个少年的声音从广播里传来:“喂,你们是什么人?”
他的问题没能得到回应。
广播里的唐凯唱有一点小小的尴尬,又有一些生气:“小爷警告你们,立即离开,否则后果自负。”
“蜘蛛”暗笑了一声。
这狠话放得毫无力道,就像是个中二期没过的小兔崽子,可能每天早上起来还要为了长身体喝杯奶。
眼见对方毫无悔改之意,唐凯唱微微涨红了脸,带着微妙的期待和紧张,按下了那个他从未按过的,针对侵入者的黑色按钮。
他落在按钮上的手指苍白纤细,没什么力气,别说是一个雇佣兵了,稍微强健一点的初中生就能把他撂翻在地。
然而,他这一按之下,“蜘蛛”眼里的整个世界迅速发生了扭曲畸变,仿佛在一刹那间,这里就改头换面,变成了一处酆都鬼蜮。
一只青铜材质、两米余高的机械判官,在他们的正对面徐徐落下,左手断虎首,右手生死簿。
无数猩红的灯笼沿壁垂下,微微摇晃,伴随着黑暗里宛如群狼眼睛一般一明一灭的电子机关,让人头皮发麻。
古音幽幽的吟唱响起:“君貌狰狞——君心公正——青林黑塞——唯君所命——”
墙壁浮凸起伏,浮雕花纹逐步显现。
宛如活字印刷一样,几个没有规律地分布在墙上的夺目大字逐渐凸出,出现在了“蜘蛛”等人面前。
这八个字拼凑起来,是:非请莫入,入者缴命。
一个雇佣兵端着枪,正端着枪寻找掩体好藏身时,恰巧走到了“入”字和“非”字的交界处,激活了机关。
两道无形的纳米细刃从两字中交错窜出,凌空穿过了他的咽喉。
当这人捂着血雾喷射的颈部无声倒下时,“蜘蛛”脑海中警铃大作,厉声喝道:“往后退!不要在字的交界点站着!”
话音未落,墙上原本阔大的字格分裂开来,一而二,二而四,这样依次递增后,一篇完整的《太上正一咒鬼经》出现在了墙壁上。
这些字之间彼此映照,形成了一道密密麻麻的、鲜红色的激光屏障,封住了“蜘蛛”一干人的退路。
而一辆停在激光范围内的、即将报废的车,迅速被绞成了一地碎渣。
喇嘛的念经声骤然而起,群音念诵,诡谲莫名。
原本阔大的停车场内顿时到了无法容身的地步。
眼看着密密织就的激光网逼到了眼前,“蜘蛛”情知不妙,大喝一声,其他人默契地退向了没有激光覆盖的地方——那里有一扇通往“海娜”内部的大门。
“蜘蛛”知道,这后路之上必定有埋伏。
但是他即使做足了准备,也没有预料到会有一辆摩托车直接撞开那扇门,撞倒了三四个人,一往无前地向着那片杀人的激光而去!
原本他们还算井然的阵脚,一下被这摩托冲了个人仰马翻。
而单飞白的后座上,还坐着一个身背粒子唐刀的闵秋。
不待“蜘蛛”等人反应完毕,闵秋便拔出长刀,在路过“蜘蛛”的车时,面无表情地一刀横去,格棱棱一声,彻底削断了车轴!
单飞白闯入激光时,激光里为他开辟出了一片如入无人之地的安全地。
而他的背后,也被激光阵牢牢守护。
向他射来的子弹,统统在激光中溶解成了铁水。
单飞白迅速完成了破阵,载着闵秋,一路将她送到了十楼位置。
他对她下达了指令:“抄他们的后路。”
闵秋把短短的头发用皮筋拢到耳后,淡然道:“送他们冚家铲就对了。”
单飞白冲她匆匆一笑,直奔向外。
“蜘蛛”并没有将全部人带进“海娜”,留了个二十人的预备队在外埋伏支应。
单飞白早有和他们打一场硬仗的准备,没想到一冲到外面,那本来该好好隐匿起来的预备队,已经不知道和谁交上了火。
单飞白趁着他们现形,搞了场背后突袭,瞄准了他们中发号施令的那个,利落地一枪爆了他的脑袋。
头领一死,这些本来就是被高薪诱惑来做外援的雇佣兵一下慌了神,迅速地被外围机关连带着单飞白一起“打扫”掉了。
而引发了这一场意外争端、让对方提前暴露了行踪的,是归来的郁述剑。
他也没有乖乖听令,找到附近的安全点躲起来,而是马不停蹄地向“海娜”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