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气运我一无所有(70)
明白了,这才是重点。
谢容皎了然,劝他道:“趁明日战局未开,姜兄再去押一把玉仙子的尚且来得及。”
依姜长澜这种自己的局,都要押上他和谢容皎两人的性子,肯单单只压谢容皎一人,委实是情谊深厚,重如泰山。
可以说是教科书式标准的生死之交。
“不过姜兄放心。”谢容皎目中淌过一丝温软暖意,“我向师父说过,要拿第一回 来见他,定会尽力而为之。”
姜长澜顿感受到区别对待的不平,委屈控诉道:“我出于一片好友知交之情,独独压世子一个人,世子不以为然。随口在圣人那里说过的一句话,世子却看得这样重,真是叫我委屈!”
难道好友注定比不过师父吗?姜长澜怅然想着,很是不平。
扪心自问是有一点区别对待,轻重之分,谢容皎不免惭愧,诚恳道:“要不我帮姜兄去压一笔玉仙子的?或者等结果出来,姜兄若亏了钱,只管来找我。”
“...”姜长澜越发感受到区别对待的深重残酷,悲怆沉重:“世子还是好好打吧,就当是为了圣人。”
谢容皎郑重应下:“这是自然。”
“”就知道他说十句百句话,都抵不上谢容皎在江景行面前许过的一个诺。
呵,世道。
好不容易送走出门前仍握着他的手深情嘱咐“世子一定要赢这一场。”的姜长澜,谢容皎闭目,将镇江山横置膝上,识海中演练起浩然剑。
他在回想玉盈秋两度出手时的术法特性。
将玉盈秋两次的出手尽在脑海中细细拆分,过完一遍,谢容皎承认像玉盈秋这种能至繁能至简,可化万法可出一剑,剑法双修的修行者在法门上几乎完美无瑕,找不到弱点攻之。
唯一的方法即是与她硬撼,看灵力积蓄,看看究竟是她的术法更高明,还是浩然剑的剑意更锋锐。
理清思路后,谢容皎拿着镇江山起身,欲到外头小院中练剑,正巧撞上门外刚抬起手敲门的江景行。
他眼下除却备战无事可做,江景行一看他拎着镇江山的架势,心里头跟明镜似的,不消多问。
“阿辞来来来,跟着我去一个地方,我教你出奇制胜之法。”
出奇制胜之法还要在特定的地方教的吗?
鉴于江景行神态像极老人口中那些不怀好意,拿着颗糖就像诱拐人家小孩的大尾巴狼,谢容皎看不出所谓“出奇制胜之法”是个幌子才怪。
他十分体贴:“师父你想带我去哪儿直说便可,不必特意寻借口诓骗。”
谢容皎信江景行绝不会无缘无故在自己与玉盈秋一战前夕,拉自己去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江景行:“......”不是,他之前是怎么得出阿辞最近特别会说话这个结论的?
假的。
果然是心态变化导致的不同罢?
“天色有点晚了,快去快回。”江景行很有遵纪守法,良好镐京子民的自我觉悟,拽着谢容皎乘风而上,“不必用追风驹,”
谢容皎幽幽一句:“师父,镐京上空不许御剑。”
镐京乃天子居所,守备自然管得严,不是南域几座散漫自成一地的城池可比,为防侠以武犯禁,禁御剑是重中之重。
“无事。”江景行不以为意,“姬煌早被前几天一剑吓破胆,国师还不至于和我来计较这种小事。”
反正当年在镐京城外偷偷摸摸御剑这种事他又不是少干过。
不过在高处看镐京城,与在追风驹马背上看镐京城是大不相同的。
这座北周王城,繁华鼎盛处甚至凤陵城都有所不及的城池灯火通明,千千万万户人家,千千万万扇窗,将淌过镐京的河流映得暖红,如蕴着一汪天际霞光,连罩在镐京上方的夜空也要比别家的亮堂。
难怪荒人会对九州,会对镐京这座九州最繁华的城池所在垂涎不止。
他们在一处大宅院门口落下。
宅院坐落的街坊离皇宫很近,左右坊市居住者的官爵一个比一个来得尊贵,饶是如此,宅院仍铺张占满大半座坊市,可见以前是富贵至极的人家。
然而荣华消逝,留下的只剩蛛丝成网,和扑鼻灰尘,坊中送往迎来过的香车美人笑语嫣然被时光车轮碾得低值无声,名驹少年绸缎华服发黄在岁月里,唯留下寂夜无灯的街坊萧条。
大门上封条交叉,铁索缠绕。
江景行带着谢容皎翻墙,熟门熟路在套着重重院落的宅邸里穿梭,最后兜到正北方位的祠堂。
他吁一口气:“这地儿我以前最熟悉,二十多年没来,仍没走错路。”
谁叫他少年时是个不胡天海地玩不肯罢休的主儿,他爹罚他跪了多少遍祠堂,下次放出来时依旧无行我素,没长半点记性。
久而久之,江景行差点在祠堂里搭个卧房出来。
谢容皎不语。
他已然猜到江景行带他来的是什么地方。
所以他才不语。
有时候不说话不是因为不想说,而是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什么恰当合时宜。
谢容皎搜寻半天,憋出一句:“怪不到在正北坎位,原来是用作供神的祠堂。”
正北方向历来供神专用,不宜居住,谁住都难免有危厄之况。
还是许久前江景行半真半假招摇撞骗时的说过的,被他记下,不想能将今日派上用场。
“是祠堂。我原先是这里的常客。”
江景行带谢容皎来这里,原本也不是为再无用缅怀伤感早早逝去的往事岁月。
恰恰相反,是为翻开新的一章。
于是他对往事只是略略提一句,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被他卖给谢容皎卖得差不多,用不着多作絮叨。
“阿辞,你在群芳会开赛时说想越快提升实力越好,我不爱厚积薄发那一套,你有余力,多快也不碍事。若仅仅为西荒摩罗那家伙,大可不必。”
清风拂在他被月光照亮的眉目上,一时间神姿肃肃萧萧,翩然若举。
“我十八时险些在祠堂安下家,谢桓十八时闹得游学所在的国子监不得安宁,就是杨若朴那最最勤奋刻苦的家伙,十八时有过打盹和功课上的偷工减料。”
那是谢容皎不曾了解过的,他们一代人的少年时光。
“所以说阿辞你做得已经足够好,你给自己的担子也实在太重。”
江景行有时候会纳闷想,谢桓的儿子,他教出来的徒弟,怎会生了一副如此正经的性子?
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谢容皎亦很费解。
他反问道:“师父你带我跨越大半个镐京城来江家祠堂,是为在祠堂下应景一提自己往事,来宽慰我做得已经很好?”
这什么毛病?
在行宫说不可以吗?
难道是祠堂的气氛特别好?
江景行不知从何处摸索出三支香来,点燃插在黯淡的旧香炉上,笑道:“不是,是想邀祠堂做个见证。”
“摩罗搅风搅雨了许多年,近来愈发明目张胆,他自己没烦,我看得倒是烦透。看在他是个有名有姓的人物份上,我邀祠堂做个见证,一年内把摩罗卷着的一系列人事摆平,还九州一个太平。”
人总是需要仪式感的。
哪怕随便如江景行,干大事的时候总归要有点不同的。
谢容皎理解他,善解人意递上镇江山:“师父你要歃血立誓以证心意吗?”
江景行对他清奇回路泰然处之:“不用。”
他望着谢容皎一会儿,忽露出一个淡淡的笑,伸手掸去袅袅落在自己肩头的香烟。
仿佛斩断他几缕兀自纠缠不清的情丝。
“阿辞,上一辈的事交给我来解决,让它们在我手里收尾,你别担忧。我想给你的是个可以让你爱怎么活怎么活,好好的九州。”
“修为进度很快是好事,但我盼着你能顺风顺水地过,逆境里的修为进境,没意思,我不想你尝到滋味。”
谢容皎不明觉厉:“我不是——”他不是想拯救整个需不需要拯救尚且两说的九州,也没想着明天一觉醒来到圣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