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人朱瑙 上(210)
有时蜀商要走一些难走的商路,谢家军也会出兵帮忙护送。有了军队相随,沿途流匪也好,收取买路费的山贼也好,全都遁匿无踪。
不过这些忙谢无疾不白帮,都要从中赚些银两。一开始只是收点小小的辛苦费,渐渐的他发现了自己的价值,要的价钱是越来越“公道”了。
对于尤乾的评价,谢无疾不置可否,道:“你说三件,还有什么事?”
尤乾笑了笑,道:“第三件是替我们府尹传个话——他好久没见你了,颇有些想你。”
谢无疾皱眉,眼神复杂。
尤乾又道:“谢将军,你可收到勤王令了?”
谢无疾道:“勤王令?”
他要打探消息只能派探子出去。可关中与京城尚有好几日的路程。加上探子有限,他的消息难免不够灵通。反倒是尤乾这种经商的,手下的商队到处游走,各地官府有时都得仰仗这些商人提供消息。
尤乾一怔:“一道都没有吗?”
谢无疾微微蹙眉:“没有。谁发的?”
尤乾无语地摇头。朱瑙刚给他带话的时候他还不大信,没想到谢无疾竟然真的没收到。
谢无疾默默看着他,等他解释。
尤乾这才道:“两个月前,先是由广晋府起头,向天下广发勤王令,请求各地诸侯出兵协助剿匪救驾。后来河南府也跟着发了第二道勤王令。数日前,京兆府发了第三道……”
尤乾舔舔嘴唇,干笑道:“也许,他们不知谢将军正在灵台县屯兵,那公函发到延州去了也未必。”
谢无疾不语。两个月前发的勤王令,若真发去延州,就算爬着来送,也能送到他手里了。
尤乾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谢无疾的神色,不知该说什么。
少卿,谢无疾缓缓吐出一口气。尤乾似乎听见谢无疾很轻地冷笑了一声,可他没听真切,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谢无疾终于开口:“我知道了,多谢。”
尤乾眼巴巴地看着他,不知他有何打算。谢无疾却没有解释的打算,只道:“尤公子,我送你出去。”
……
尤乾走后,谢无疾回到军帐中。
午聪也清点完物资回来了,将结果报给谢无疾:“将军,清点完毕,与账目相符。”
谢无疾点了点头。
午聪见谢无疾眼神不太对,忙问道:“将军打听到中原的消息了么?”
谢无疾这才将三道勤王令的事告诉午聪。
午聪听完也是瞠目结舌,旋即勃然大怒道:“竟有这种荒唐事!他们竟连知会也不知会将军一声,简直没把将军放在眼里!”
谢无疾也是一声冷笑。与其说三府没将他放在眼里,不如说,三府都畏他如蛇蝎,生怕将他卷进这件事来。
午聪问道:“将军有何打算?”
谢无疾淡淡道:“你着人替我给三位府尹去一封信。”
午聪忙问道:“什么信?”
谢无疾如此这般吩咐几句,午聪先是一愣,思索片刻,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是,将军。”午聪掷地有声道,“属下这就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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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京兆府。
“费府尹,有谢将军送来的信!”
费岑道:“谢无疾?拿来我看看。”
手下忙将信函递上,费岑打开迅速看了起来:“……吾心系皇上安危,愿前往讨贼。今又蒙诸公所召,吾军必尽锐出战……哈??”
一旁的幕僚忙问道:“府尹,谢无疾信上说什么?”
费岑搁下信,稀里糊涂地挠了挠脸颊:“他说他收到了勤王令,回信答复我们,说会全力以赴,出兵勤王……”
幕僚愣了:“我们有给谢无疾发勤王令吗?”
费岑比他更茫然:“我们有吗?”
幕僚:“……”
之所以没给谢无疾发勤王令,是因为谢无疾的身份比较特殊。如今执掌兵权的大都是各地大员,可谢无疾是从前改制前遗留下来的军队,而且这几年他自行扩张数倍,并没有得到朝廷的许可。也就是说,谢无疾的身份缺了点名正言顺。像这种事,费岑出于保守的原因,不想给自己的招惹麻烦,这才略过了谢无疾。
但既然谢无疾主动回信,难道是他收到了河南府和广晋府发的勤王令了?
费岑还巴不得谢无疾能离开关中,耸耸肩,将信放到一旁,随他去了。
……
河南府。
“什么?谢无疾竟然写了一封答勤王令?!”鲁广震惊道,“刘松和费岑竟然还给谢无疾也发了勤王令?!他们疯了吗??”
手下道:“将军,谢无疾先前还派人来找我们借道,他想自己出兵去京城救驾,看来他真有剿灭叛军的把握。既如此,何不索性让他去剿匪,也省得我们出钱出力……”
话还没说完,就被鲁广骂回去了:“你疯了吗?!这匪要真让谢无疾剿了,那朝廷不过从姓郭变成了姓谢!你当那谢无疾是什么好东西?他先在延州屠薛家,又杀他从兄,他跟郭金里有什么区别?!”
手下顿时偃旗息鼓,不敢开口了。
鲁广看着桌上的“答勤王令”,心烦意乱。他虽不想让谢无疾参与,可人家答复都来了,态度也摆得明明白白了,难不成他还能给人驳回去?他还没胆给自己树这么一个棘手的敌人。
他不由在心中把刘松和费岑各自臭骂了八百遍。
给谁发勤王令不好,偏要给谢无疾发。真是两个傻狗熊!
……
广晋府。
刘松看完谢无疾的“答勤王令”,先是目瞪口呆,随后怒不可遏。
“鲁广!费岑!老子日你们老娘!”
手下被他吓了一跳,忙问道:“府尹,出什么事了?”
刘松将“答勤王令”丢过去,手下看完也吃了一惊。
刘松怒而拍桌:“学老子发勤王令,你们算个什么东西!还他娘的见人就发,还嫌不够乱吗?!”
底下无人敢言。
刘松一想到自己的妙招被河南府尹和京兆府尹学去,致使原本十分威严的一桩事快被弄成了笑话,他这心里就已经够窝火了。而他不想请来的人如今也被请来的,更把他气得肝疼。
要有机会,他真恨不能把鲁广和费岑掐死算了!
138、第一百三十八章
由于勤王之事将各地大员全都牵扯进来, 于是出兵之前的准备又花费了许多时间。
整整几个月的时间里, 一封又一封的书信在各府之间不断流转。
对于三府发出的勤王令, 每个收到公函的地方大员都做出了回应。无论人们心里是怎么想的, 情愿或不情愿, 几乎无人拒绝参与勤王之事,而且明面上都表现得非常积极——即使朝廷现在已经名存实亡,可从名义上说,所有人仍是朝廷的臣子。救驾之事义不容辞,绝无推脱之理。
而因为三府府尹都发了勤王令,各地诸侯也几乎给每位发出勤王令的府尹都回了函,反倒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混乱——勤王之事到底由谁来主持统筹?三府之间总得有一个说了算的, 要不然什么时候发兵、去哪儿驻军这些事儿都定不下来, 共同剿匪自然无从谈起了。
在主导权这事儿上, 京兆尹费岑没怎么努力就放弃了。本来么, 他发勤王令的目的只是趁机推脱自己剿匪不力的责任, 争不争功劳都是其次。且他远离京城,这事儿由他来操持也不好办。
而河南尹鲁广和广晋府尹刘松之间为了这件事,互相之间口诛笔伐了好几回。现在朝廷无主,两人都有趁机揽权的意图。
眼瞅着勤王之事可能就要因为两人的相争而黄了, 也不知鲁广是忽然良心发现还是怎么的,竟然主动让步, 将主持统筹的权利交给了率先发起勤王的刘松。
刘松这下扬眉吐气,仿佛自己已成了朝廷的代理一般,简直春风得意, 又再次向天下诸侯广发公函,推进勤王一事。
然而他的春风得意并没有维持太久。他很快就发现,此事非但不代表权势,相反,还是一个大坑、巨坑、天坑!
——虽说各府都表明了同意参与勤王之事,然而参与是一回事,各府愿出多少力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凡离京城越远的地方,愿意出动的兵马就越少。譬如那江南府和临安府,明明都是鱼米之乡富裕之地,没怎么受过兵祸之灾,按说应当兵强马壮才对。却竟纷纷在信中推脱自己民生困顿,兵丁稀少。一个肯出三千人,一个索性只想出一千五百人。
毕竟他们离得远,叛军之乱对他们无甚影响。而救驾成功,他们能分得的好处也最有限。因此他们摆明了只打算走走过场,面子上过得去就行。至于剿匪能够成功,他们根本就不大关心。
而边远的诸侯出兵出力少也还罢了,就连中原一带的诸侯也是一个比一个小气。这些人想的是各路人马齐来勤王,倾全国之力,还怕不能把叛军打得落花流水吗?既然是必胜之事,自己又何须劳民伤财,太过积极呢?过得去也就行了。可人人都这样想,人人都指着别人,还有谁能指望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