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君情(76)
再见嬴烙,中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臣,参见皇上。”
嬴烙看着两人冷哼一声,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来,“你们俩倒好,不管不顾,丢下一对烂摊子给朕收拾,回京复命这种事也能儿戏?如今往王毅抓住把柄,他参你们一本,让朕如何做?是按律处置还是包庇?”
闻言顾知安看着嬴烙,终于露出点笑容,“皇上教训得是,这不,臣等前来请罪,顺道,将这样东西交由皇上过目。”
将带在身上的信递给嬴烙,“你看过这东西后再来想,接下来要怎么做,这是这段时间来,我们收集到的。”
嬴烙接过信,仔细看了一遍,惊讶盯着两人,“你们想凭这些扳倒王毅?是你们糊涂还是朕糊涂,想凭着这个东西扳倒王毅,根本不可能,加上他现在是皇亲国戚,谁能动他?这点证据他可以随便找一个替罪羊。”
“这些当然不可能让王毅伏法,但我们要查这件事情,还得有一个人愿意。”
林昭看着嬴烙,他知道嬴烙会明白他说的是谁。
三人陷入沉默,这件事情需要她同意?恐怕不是需要她同意而是要她不插手这件事情,不给王毅通风报信。
“人是你们塞给朕的,现在,你们怀疑她?”
“她什么样皇上最清楚,我们不敢揣测上意,但这件事情关乎到皇室声誉,且与皇后娘家有关,不能大意。”林昭看着嬴烙,“不管当今皇后怎么想,皇上,王毅一事,不能姑息。”
嬴烙看着林昭,忽然嗤笑一声看了一眼顾知安,“如果是他呢?他犯了这样的罪,顾烽做了这样的事,你还会这样?林昭,不管你认还是不认,你都是嬴家的子孙,如果有一日,藩阳王府做出这样的事情,你还会和现在一样?”
顾知安神色一变,正欲上前就被林昭按住了手。
想不到至今,嬴烙还是这样看待他。
“嬴烙,你真是一个没有良心的帝王,你可知道,在清河镇,顾知安险些死在那里,你又知不知道这回抵抗西凉收复城池死了多少人,朝中那些不知所谓只知勾心斗角贪恋权势的大臣嘴里的顾家军死了多少。”林昭抬起头盯着嬴烙,“如果守的是你这样的君主,反了又如何。”
顾知安看着林昭,眼梢染了几分笑意。
他以为林昭不知道,原来只是不说。
嬴烙紧抿嘴角,半晌没有说话,脸色比刚才他们进来的时候还要难看,眼神却更为倔强。
从来都不是他说了算,从来都不是。
“反?你何须反,你废了我不也是名正言顺。”嬴烙转身坐下,“她不会过问朝政更无意包庇,你们大可放心。”
林昭站在那里,没有接话。
轻叹一声,顾知安握了一下林昭的手,发觉他的手冰凉,不由看向嬴烙,“我虽带兵才三年,但上阵杀敌已有五年的时间,边关将士浴血杀敌,今日大秦的天下是他们打下来的,不是顾家。”
见嬴烙神情变了,顾知安接着道:“你那话对得住那些死去的将士吗?不管是王府的铁骑还是三军大营里的将士,他们的目的都是一样,**定国,安的是大秦的天下,定的是大秦的江山。”
嬴烙那话,太没良心了。
第九十六章
当执拗变成习惯,就算明知道是错还想要沉浸在其中,麻痹自己,否则以往那些都变成了荒唐,嬴烙如何能承认自己的感情是荒唐。
剑架在林昭脖子上的时候,嬴烙才彻底清醒过来,明白这世上他该的事情有很多,但绝对不会和林昭有关,更不会是在林昭身上浪费时间。
“王毅一事,你们查,他入狱到问斩,朕保证,你们都不会见到皇后出现在你们面前。”嬴烙收回剑,直接插进剑鞘,转身背对着他们,“滚。”
顾知安瞥一眼嬴烙,伸手握住林昭手腕,发现林昭身上僵硬,楞了一下才捏了捏他手心,“走吧。”
“臣等告退。”
说完这话,林昭转身跟着顾知安离开御书房。
门外阿满见他们出来,里面一点动静没有,稍微放下心。抬眼看向林昭,正欲开口却被林昭抢先。
“以后,你就一心侍奉皇上。”
“奴才……遵命。”
阿满跪在地上,双手交叠放在膝前,额头贴上去,“奴才恭送林太傅,望太傅从此一切遂心,平安。”
眼神颤了一下,林昭抿着唇抬脚往台阶下去,并未回头看阿满。
顾知安看着林昭背影,不由叹气。
难怪是兄弟,这性格倒还真的有几分相似,一样的倔强。快步上前追上林昭,同他并肩离开皇宫。
“明天得回洛阳,今天带你去一个地方。”
“恩?”林昭愣了下抬头看着顾知安,似乎还未回过神,“你——还是回王府准备下,虽然只去两天来回,可也要收拾东西……”
“林昭,你一定要这样?”
顾知安的声音和话让林昭絮叨的话一下没了声,垂着头站在顾知安面前,耷拉着肩,“事实上,他有错,我何尝不是,为人师做到这个地步,真是无颜面对老师更无颜面对自己读过的圣贤书。”
看了一眼周遭的人,顾知安把林昭拉到旁边无人的巷子里,一把将人拉入怀里,贴着耳边轻轻蹭着。
真是个倔强得让人心疼的家伙。
“你已经做得够好,这是最好的结果,你该相信他和你身上流着一样的血,不会让你失望的。”顾知安违心的安慰让林昭抬起头,一双眼浸了雾一样,顾知安的心跟着颤了下,不由收紧了手臂。
他最怕的就是这样的林昭,手掌在他背后轻抚着,就像是安抚哭闹的孩子。
额头抵在顾知安肩上,林昭是真的累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嬴烙不懂,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这样苦苦坚守着这些本不该他来做的事情,更勿论这些东西,他也根本不是他的。
替别人守江山,多辛苦的一件事。
如果他有野心,大可以借着流落在外的皇室血脉一事兴风作浪,直接将天下据为己有,更可利用顾知安手下的兵力名正言顺造反。
那样的话,也许比现在要轻松许多。
可战事一起,祸害的是天下百姓,被害的是无辜将士性命,没有谁生来就该替他们卖命,更不是生来就为了这些斗争牺牲。
“如果你把这些事情全都怪罪在自己做错了上,那你真该修一座石像,让大秦的子民来拜拜你,看看你这个当世圣人。”顾知安捏着林昭的肩,尽量让林昭身体放松下来,“林昭,事实上你不该为了这些忧心,你一人之力改变不了大秦的现状,古有变法,你可知那是牺牲了多少,又付出了多少血和汗,历经了多少年才变法成功。”
“只是有些不值,想起在西凉战场上死去的将士,满目疮痍,从前只道山河尽血色是夸大其词,可亲眼瞧见才知道,再多的心理准备也不敌亲眼看到的那一刻。”朝堂是不见硝烟的战场,他身在朝堂,自知人心险恶,可从未想过,顾知安经历的是什么。
顾知安一怔,皱起眉强行让林昭抬头看着他,“林昭?”
低头用额头贴着林昭的脸,顾知安心里暗骂一句,他居然这么晚才发现林昭不对劲,额头这么烫!
“上来,我背你回去。”
“……顾知安?”
“行了,你再眨眼看我都没用,先回家喝两副药看看,不然明天别说是洛阳,连门你都别想出。”顾知安弯腰蹲着,“上来!”
林昭只觉身上哪哪都在发热,呼出的气都是热的,听顾知安语气有些凶,心头的委屈一股脑窜上来,老实趴在顾知安背上,“你怎么这么凶,我……上来就是了。”
听着林昭比平时不知道软了多少的语气,顾知安暗恼,又觉好笑——也只有林昭病了的时候才能看到他这一面,平时要强的要命,连吃醋都是闷着,哪里能见着这一面。
想着放软了语气,“那你先上来,你现在发热,回去得让大夫看看,不然明天怎么赶回洛阳送忘忧出嫁?”
“恩,知安,你热不热?”
“啊?”
“……头好疼。”林昭终于意识到不舒服,埋头在顾知安后颈闷闷道:“顾知安,回洛阳吧,别来京城了。”
真烧糊涂了,这都开始说胡话了。
顾知安加快脚步往王府赶,才回到王府就见冯桁和方毓书从里面出来,见着方毓书也顾不上说别的,“赶紧和我过来,林昭这会儿都烧得说胡话了,你快看看是不是被我传染了,这不是——”
“什么?”
方毓书看一眼顾知安背上的林昭,这会儿都不止烧糊涂了,连人都有些不清醒,连忙伸手摸了一下林昭的额头,“什么时候发现的?”
“从宫里回来,这段时间他基本没怎么休息,一直照顾我,早知道这样——”
“那你晚上还闹他?”方毓书上回一早过来是想和林昭商量,一块去曲笙那里看看这回的药材可不可以在这边也种,谁知道才走到院子里就耳尖听到里面的声音,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院子,抬脚转身就走。
这两人青天白日也胡闹,前晚上肯定也是闹到半夜。
方毓书看一眼顾知安,“先把人背回去再说,这一个月,那种事你都别想了,不然林昭这身子本就放了几回血,气血虚,从清河镇回来又好好休息过?你还真是一点不知道心疼。”
“哎呀,你别说了,先开药方要紧。”冯桁看顾知安脸色越来越黑,拉了一下方毓书,“先回去,去枫晚苑再说,这儿人多呢。”
顾知安语塞,也没法反驳方毓书的话。
自从病好后,两人的确是比从前放纵了不少,一是劫后余生,二是难得的清闲日子,饱暖思〡淫〡欲,免不得夜里多几回,那种时候谁还顾得了才初春的天气,胳膊腿被寒意浸着也很快被席卷来的热意驱散。
回到枫晚苑把林昭放在床上,自觉让开站在一边让方毓书给诊脉。
“我去厨房熬一碗驱寒退热的药,应该到了晚上就能退热,不过这几日多穿些衣服免得反复,你们去洛阳也换马车过去别骑马了。”方毓书站起来看了眼顾知安,“我看你还是想想,怎么应付林昭姨母的盘问吧。”
什么?曲笙这段时间不都在京城里闲逛,难道今天在府上?
药材都是现成的,有方毓书在,一碗药喝下去,林昭不一会儿便安稳的睡着。方毓书见林昭无恙,交代了顾知安几句就带着冯桁出枫晚苑,两人才走,曲笙便风风火火到了枫晚苑,谁也不敢拦着,毕竟……这也算是顾知安长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