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君情(29)
话音才落,人已经飞出绿竹阁。
顾知安挑起眉梢,看向暗处,只见树影晃动,唇角笑意更深,摇摇头转身走回房里。真不知道这回帮曲绣是对是错,可别是个麻烦。
“人走了,曲姑娘难道没话要和我说?”
“我也不知道。”曲绣摇摇头,抬眼看着顾知安,眼底的情绪让顾知安怔住。
“明日一早,我会帮她解蛊,不过你也要兑现承诺,替我拿回忘忧蛊,那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不是——我担心她误用。”曲绣说完转身朝外走,却被顾知安拦住。
盯着眼前的曲绣,顾知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曲绣到中原来的事情和林昭有关,而且,关系不小。
做个顺水人情也没什么不好,“我在王府给你安排一个住处,那个人想要你的命,我倒是要看看,谁能从王府手里把人带走。”
“你为什么——”
“大概是觉得你像一个人。”顾知安笑了笑,“不过罗中我可不欢迎,你留下的事自己和他解释。”
闻言曲绣脸上绽开一个笑容,一身紫色的衣裳,像南诏盛开的杜鹃,“其实你这个人好像也不坏,不过那些传言到都把你说得很不堪,我能不能再拜托你一件事情?我想,找一个人。”
顾知安诧异的看了一眼曲绣,他总算发现了,曲绣这人,不懂得人情世故更不知道什么叫做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么轻易的相信他,太天真、单纯。
“等解了夭夭身上的蛊,你再和我细说,人如果在秦国,那应该不难。”顾知安抬脚往外走,“跟着。”
“谢谢你呀!”曲绣眉开眼笑,好像得了什么好处,“昨天在巷子里很抱歉,我只是想拿回忘忧蛊,而且当时那小丫头着实过分,惹恼了我,我才气急给她下蛊,其实,也只是让她昏睡,看着凶狠,其实不会对身子有损害的。”
顾知安觉得他的确是捡了一个麻烦回来,跟胡夭夭一样的麻烦。
耳边声音清脆的少女说个不停,这会儿才像是个十六七的小丫头,“你怎么不爱说话,我还以为你话很多,其实我跟着罗中到中原来是偷溜着来的,我们还有其余的伙伴,他应该和他们一处,而且一路上都觉得我是个累赘。”
“你一直这么容易把心里话告诉一个陌生人?”
“诶?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了。”
曲绣小心看一眼顾知安,摸了摸耳朵,“对不起,我话好像太多了,我只是觉得你不像是坏人,还愿意帮我,所以忍不住。你要是不想听,我不说就是。”
原本有些不耐的顾知安看着曲绣小心的样子,愣了一下,无奈摇头,“你要说就说,不过到了房间,立即打住。”
“恩!”曲绣高兴的点头,“顾大哥,你——你不知道昨天在巷子其实我还挺怕露馅的,好在你们都不是坏人,对了,你的伤还好吗?”
连称呼也变了,有意思。顾知安想,要是胡夭夭和曲绣待在一起,大概王府的屋顶都能被掀翻。
“不要紧,小伤而已。”顾知安心里发笑,却想到林昭府上时时刻刻都散发着一种阴郁,毫无生气,眼神一变。
若是林昭府上有这么个活宝,大概能让林昭开心许多。
见顾知安眼中情绪变化,曲绣眼珠一转,轻声道:“忘忧蛊,我是给自己准备的,要是他把我忘了,那我也要把他忘了。”
正在想着林昭的顾知安听见这话眉头皱了起来,“你的心上人?”
“恩,他说了,会给我寄信的,可我这一年来,等了又等,都没有收到他的信,不过他可厉害了,一身是伤还被我救活了!”
“你这是在说自己厉害?”
曲绣摇摇头,“才不是,是他很厉害,三个月的时间就完全恢复,可说他还有要事,便——离开南诏,回了中原,我曾问过他,他说他家住在渭水旁最大的城镇里,后来我问了阿爹,阿爹说,那不就是秦国的京城。”
“你偷跑出来你阿爹不担心吗?”
“他……病死了。”曲绣一下低落,又吸了吸鼻子强撑出一个笑容,“你知道吗?他笑起来,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微眯着眼,顾知安发现眼前的曲绣和昨天看到的宛若两个人,可好像都一样。至少,天性善良。
天下最好看的人呐,他也见过。
“会找到他的。”
曲绣听到这话忍不住笑起来,“你和那位林大人也是笑起来很好看的人,不过你们本来就好看了呀。”
“小丫头,夸一个男人不该说好看。”
“可好看就是好看呀。”曲绣撇撇嘴,发现顾知安站着不动,正要问,就见顾知安抬了抬下巴,顺着看去,才明白到了住处,只好耸耸肩,脚尖在地上画了个圈,又犹豫着说了句“谢谢”。
顾知安笑笑不说话,转身打算离开。
希望把曲绣留下是一个正确的决定,而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你是不是喜欢他?”
身后忽然传来的声音让顾知安脚步一顿,片刻后又抬脚。让一个小丫头看出心事,有些丢人。
秋风微动,曲绣站在那儿看着顾知安的背影,眼里露出羡慕。
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该是天下最幸运的事了。
第三十八章
一早的王府气氛有些奇怪,走到哪儿都能瞧见三两个人凑在一处窃窃私语,好似发现了什么惊天大事。这全是因为早上用饭时,往日只有顾知安和忘忧、裴月薇的偏厅里,多了位来历不明的姑娘。
不见裴姑娘,却见一个打扮‘奇怪’的年轻貌美女子毫无顾忌的和顾知安说话。这可不是奇谈吗!不过他们小王爷的红颜知己,倒也不少。
但最重要的是,到底是什么时候住进王府的,他们昨晚睡觉前可没看到这姑娘。
“这位是?”
“能解蛊的人。”顾知安看一眼曲绣,“胡叔,你们先出去,我和她在这里就行。”曲绣是南诏的人,蛊这门东西,是南诏不外传的绝学,不管是种蛊还是解蛊,自有秘法,不宜让人知道。
曲绣感激的看着顾知安,见胡图离开,稍稍松了口气,“对了,你待会儿帮我扶着她,解蛊的时候有些疼。”
这话让心中想要了解这其中门道的顾知安掐灭这个念头,这其中门道怕是他看了也学不会。南诏人下蛊无声无息,解蛊又要承受疼痛,难怪人说南诏能在苗疆安稳百年无人敢进,和这些让人敬畏的东西脱不开关系。
“恩。”用人不疑,不过看曲绣小小年纪,顾知安难免会担心有意外。
瞥见顾知安眼里担忧,曲绣皱起眉,不满抱怨,“我虽然年纪小,可我下蛊的手法可一点不比那些老头子差,何况我自己也能炼蛊,天资出了名的高。”
顾知安挑眉一笑,坐在床边把昏迷的胡夭夭扶起来,“那就有劳了。”
“诶!不客气不客气,我只是这么一说。”曲绣摆摆手,见顾知安已经准备好,不敢耽误立刻从袖中拿出一个竹筒,形状大小不过两根手指一般,可刚拿出来,曲绣脸色一下严肃,缓缓走到床边。
抬眸看着顾知安,“待会儿不管看到什么,都别奇怪。”
捏着塞子,曲绣盯着胡夭夭的脸色,见她脸上已经出了汗,知道种在她身上的子蛊已经蠢蠢欲动,正顺着血脉靠近。
顾知安耳力过人,眼力自然不差,诧异的看着胡夭夭小臂的皮肤下有东西在动,顺着一点点爬到手腕处。
“这——”
“它动了。”曲绣低声打断,拿出小刀,划破胡夭夭的手指,又拿着竹筒放在手指下接住滴下来的血珠。
不对,这血的味道……怎么不对劲!
曲绣眉头一紧,看向顾知安,“她是不是吃过什么东西?子蛊不愿意出来,连——母蛊都吸引不了它。”
“什么?”
“胡姑娘是不是吃过什么东西,或者是……有人在以血养蛊,这根本就是大忌!这样的话,子蛊一旦贪恋能养它的血味道,很容易失控的!真是胡闹,说不定,两个人都得死。”
曲绣有些急,“我就说,我下的根本不严重,昏睡几天而已,不会危及性命,怎么会能让你们俩不得不亲自捉我们。”
顾知安眼神一凛,“有其余办法吗?”
以血养蛊,是……裴月薇。
“别急,我有办法,只是要你帮忙,喏,借你的手一用。”曲绣看着顾知安,见他点头,才放心的拉着他的手,用匕首在他手心划了一道,再把胡夭夭的手指放在伤口上,“用你的血把它引出来,它一出来我会立刻掐住。”
“恩。”
胡夭夭难受的呜咽一声,靠在顾知安肩上,脸上滑下来的汗豆粒大。曲绣有些担心的偷瞄着顾知安,生怕自己出错害了顾知安,却见顾知安面色沉着,心一下安定。
两人盯着胡夭夭被划破的手指,房间里静得只能听到呼吸声。伤口处慢慢露出一个黑色的东西,正在蠕动着爬出来,曲绣集中注意力盯着那条东西。
遍体发黑,已经不是她下给胡夭夭时候的样子。
真被血给养凶了。
顾知安也盯着那蠕动的黑色东西,眼神讳莫难猜——这种东西,哪怕不是蛊,在身体里影响也不小。南诏,果然是个去不得的地方。
那东西似乎闻到了喜欢的味道,挣扎着从伤口处爬出来,当整个身体掉出来的一瞬间,曲绣眼神一凛,几乎眨眼的功夫便伸手掐住,转身扔在地上一脚碾碎,地上一摊绿色的水渍。
长出一口气,转过身看着顾知安,“那我帮你们包扎一下?对了,也不知道胡姑娘把忘忧蛊放在什么地方,我刚才也没在她身上感觉到,是不是在之前换下来的衣服里?”
顾知安把胡夭夭扶着躺下,见她脸色虽然还很苍白,但一直皱着的眉头舒展开,也松了口气。胡夭夭是胡图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胡图在王府这些年,劳苦功高,从未办错过一件事。
于情于理,他都该替胡图照顾胡夭夭。
只是这忘忧蛊到底是什么东西,曲绣竟然这么看重。
“忘忧蛊是什么东西,你能感觉到,也是子母蛊吗?”
“不是不是,子母蛊是一种,还有很多,忘忧蛊只是我跟着书上炼出来的,这东西能让人忘掉最难忘的感情,所以我才带着来,要是那个人忘了我,那我也要把他给忘了。”
闻言顾知安忍不住摇头失笑,曲绣这样的感情倒也真难得,喜欢和不喜欢分得明白,不会把自己困在其中不得两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