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君情(47)
“醒了?赫连他们已经收拾妥当,等一会儿就能出发。”林昭面上神色淡定,看不出任何异常。
心里涌起一股不安,伸手掀开被子下地,“知道了?”
林昭摆放玩快的东西一顿,很快恢复,将东西都放好才抬眼看向站在他面前的顾知安,“临走前,想去见她一面,然后再去阿绣坟前一趟,你——这一走,应该是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
顾知安上前一步,伸手握住林昭的手,“我和你一起。”
“往后这条命,又得更珍惜些了。”林昭失笑,“不知不觉背着一条命,不能轻易有轻生的念头。”
“你还欠我一条。”
“是,所以小王爷快些用膳,咱们也好节省些时间。”林昭无奈,可有心里暖流划过——能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思逗他开心的,世上也只有顾知安一人。
垂下眼,林昭盯着顾知安握住自己的手,心念一动反握住,“顾知安,这么凶险的计划,下不为例。”
陈禹不是蠢材,能让顾知安钻了空子是太过心急,而且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已经是最后一搏,可惜陈禹输了。
他并未小瞧顾知安,却低估了顾知安在这件事情的安排,不是一时起意,而是早有蓄谋。
“放心,我也欠着你一条命。”顾知安一笑,往外看了眼,正巧看到林间一只喜鹊从枝头飞过。
喜鹊?
笑看着林昭,见他坐下也跟着坐下端着碗,“回去后,和我回一趟洛阳,然后再和小皇帝好好清算一番,怎么就舍得对你下手,你于情于理待他可都不薄。”
提到嬴烙,林昭眼神一变,“秦国并不只有他能做皇帝。”
作者有话要说:
总算搞定这一段剧情了
第六十章
一座新坟立在圣教外的林子里,林子里藏着一个废弃的祭坛,是早年间修建的,后来圣教与皇室有了关系,重新修建了一处祭坛,用作每年初一祭祀,旧的自然无人再记得,渐渐地的便成了教中年纪尚小的弟子玩乐场所。
曲绣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因为她跟在曲幽身边,可曲幽很忙,常常无暇顾及她,她只能跟着身边的侍女在这里玩。
“有些时候我常常在想,换作我是你,会不会早就心中不平,做出些违背底线的事。”顾知安忽然出声,让林昭一怔。
看向顾知安,却见顾知安蹲下来拿着酒杯,翻过杯子把酒洒在墓前。
刚才的话什么意思?
“嬴烙从小锦衣玉食,是人上人,而你不是,你却还得看着他享尽这一切荣华富贵,到了先帝去世,你还要隐姓埋名,背负起整个秦国皇室的责任,明明你不在那个位置上,却要替那个位置上的人考虑。”
顾知安虽不是皇室,可在洛阳,在秦国,无人敢与他作对。顾烽从小对他和顾知妍就是宠着,别说是打一下,连骂一句都少有。
遇上林昭前,顾知安还从未吃过闷亏。
抬眼看向林昭,“换作我是你,这天下怕是就要换个人做主了。”
怔住的林昭这时才回过神来,“倒也不难,只有坐在那个位置上才知道有多难,只要不坐上去,似乎问题都变得简单了。”
林中偶有鸟儿的叫声,倒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难怪圣教会选址在此。可惜如今,曲绣长眠地下,再也见不到世间百色。
起身站在林昭身边,“你要是觉得难过,在我面前不用不好意思。”
“……有些怅然,她年纪还小,这么早离开让我觉得不值,可我又庆幸还活着,还想起了你。”林昭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是她欠我的,还是我欠她的,这一家子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欠谁的。”
闻言顾知安一笑,伸手搭在林昭肩上凑近道:“别人我不知道,但嬴烙肯定是欠你的,不是一条命那么简单。”
“秦国的皇帝,并非他莫属,若是我想,随时能换一个人坐上那位置。”林昭声音冷冽,不带半点感情。
他要放弃嬴烙,那嬴烙就不可能安然无恙坐在那里。
顾知安挑眉,心中暗喜。
至少这回林昭不再护着嬴烙了,他早就看那小子不顺眼,恨不得能亲手教训一顿,偏偏林昭护短。啧,这下他看还有谁能护着嬴烙。
察觉顾知安心思,林昭抬手撞了一下他胳膊,看了一眼曲绣的墓转身往林子外走,“你别打他主意,收拾他,怎么也不该你动手,回去我会亲自动手,让他明白什么是帝王之道,什么是……兄弟之道。”
“这哪里用得着你动手,不如我替你——”
“顾知安。”林昭停下来,无奈看着他,“我知道你和他不和,但现在,他为君不仁,竟听信谗言,我不管是出于什么,都该教训他。”
顾知安耸肩,“我只是不想看你护着他。”
林昭哭笑不得,觉得顾知安幼稚得很,“那你想过吗?这江山还能换谁来坐?你?还是我?那日后你我如何面对天下人?你要知道,一旦你和我任何一个人坐在那个位置上,那就不可能再有今日的自在。”
只要那位置上的不是他们,那他们就能保持如今的关系,一旦变了,那就不可能。
堵不住的悠悠之口,挡不住的鄙夷之色。
顾知安收起玩笑之色,摇了摇头,“我明白,只是觉得你这样太累了,他不明白你的用意,做不了一个合格的帝王,你什么时候才能同我一块游历天下?”
“来日方长,你急什么。”
有些好笑,干脆停下来看着顾知安,“还以为你比从前成熟些,倒也只是在别的事情上,一到我跟前还和之前一样,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好了,说他两句你又不高兴,以后我们俩说话还是定一个规矩,那就是千万别提那小子,这样你我都好。”顾知安上前,忽然推了一下林昭,欺身压着,一脸坏笑,“你把我忘了这么长时间,害得我从渭城追你到大厘城,你要怎么赔我?”
撞在树上的林昭皱了下眉,没好气的瞪着顾知安,“你想我怎么赔?”
“自然是拿出一些诚意,总得教我满意。”
“金银珠宝?”
“你太小看王府了吧。”顾知安撇嘴,觉得林昭这人一点不懂得‘讨好’二字怎么写,怕是连念都不会。
这一辈子若是能看到林昭主动一回,他死而无憾。
正要从林昭身上退开,忽然腰上的玉佩被人扯了一下,整个人跌在林昭身上,吓得顾知安慌忙用手撑着,“你不要命了!我这么大个人撞上来,你这腰还要不要了?你怎么做事也毛手毛脚的,是和阿绣那——”
顾知安愣住,垂眼盯着近在咫尺的林昭。
平日里好看的眉眼就在眼前,睫毛微微发颤,呼吸比平常时候急促,甚至连体温都比平时高一些。
完了,这下真是死而无憾了。
“傻子。”林昭退开,呼出的气微微发烫,抬起眼看林昭,“也不知道你在计较什么,明明都知道可又偏要我全都说出来。”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闻言林昭盯着顾知安,勾起唇角笑,“顾知安,我看你才是那个脑子不好使的,任谁都看得出我对你居心不良,连忘忧也曾提防着我,郡主也曾对我有意见,怎么你会认为,我对嬴烙比对你好?”
顾知安有种被人当作小孩对待的感觉,心里别扭,面上尴尬,摸了摸鼻尖,“忘忧什么时候也和你为难了。”
“你身边哪个不和我为难你倒是说说看?”林昭挑眉,往后靠去好整以暇的盯着顾知安,“你们王府里,怕是除了你,个个看我不顺眼,小心提防着我使坏。”
这话不假。
初到洛阳时,还真的是处处提防,也就是顾知安别有用心,完全不当回事,几乎日日都往郡守府跑,整日赖在他身边。
念及此,林昭眼神一下温柔许多,抬手轻抚着顾知安后颈,指尖缠绕着散下来的几缕头发,“也就是你个傻子,明知我在打探消息还往郡守府来,幸好,老天爷也帮着你,否则——”
“如何?”顾知安逼近不少,鼻尖几乎贴着林昭的。
“否则世上要多了一对殉情的傻子。”
语气带笑,眼神亲昵。顾知安心里的怨还有从前积攒下来的不满尽数划开,恨不得把心挖出来捧到林昭面前,让林昭替他存着。
这人从来都是这样,只顾着别人的感受,完全忘了人和人之间从来不该是只有牺牲和奉献。
心中悸动,顾知安低下头轻松寻找到林昭的,牙齿轻咬一下,“别想着撇开我,这回后你若是再想不明白我和你的关系,那我只好每日都帮你回忆下,我们俩到底该怎么相处,该怎么做事。”
林昭心里一惊,青天白日的,这浑人不会又犯浑吧!
别说是他多心,顾知安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怕是阎王到了跟前都能把人骂回去,怎么不可能做出这种有伤——
“喂!”
“你怕什么,又没人。”顾知安有些不满自己的手被林昭按住,报复似的掐了一下,见林昭身子颤了一下,满意一笑,“口是心非。”
林昭又羞又恼,他虽在房里任由顾知安胡来,可不代表他能让顾知安在光天化日下胡来。好歹也是个读书人,为人师表,他可真不像顾知安。
拍开顾知安的手,运劲把人推开,飞快把衣服拉好,“你胡闹什么!”
顾知安一脸不满,但也老实下来,耸耸肩,“回去后再和你算一笔账,反正你说的来日方长。”
听出言外之意,林昭又剜了一眼顾知安,见四周无人才松了口气——在这地方做这种事,别说青天白日,连夜半三更他也不愿。
从前也不见顾知安是个喜色的人,怎么到了他这儿,手脚没一刻是安分的。
“你心里骂着我也犯不着用眼睛剜我。”顾知安忍不住笑,走到林昭面前伸手仔细替他整理了衣襟,不小心瞥见衣领下的风光,喉结上下动了下,心里直叹气。
穿过圣教后面的林子,几步绕到正殿外的庭院,一个人站在那里,身上穿着素纱长裙,面上戴着纱巾,只露出一双透着善意的眼。
顾知安往身边看了眼,见林昭站着不动,低声道:“我去旁边等你。”
“……恩。”
听到林昭回应,顾知安朝着曲幽点了下头走到一旁和坐在那里的小丫头闲聊,只是眼睛时刻留意着那边的林昭和曲幽。
曲幽走上前,不知和林昭说了什么,就见两人往旁边的石像处走。仔细观察林昭的神情,见林昭并无异色,顾知安稍稍放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