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总是被教做人(30)
过去我心如死灰,只为给一个女孩报仇而活,能受任何屈辱折磨。
但如今亲眼看到有人愿为保护我牺牲自己时,我才发现原来我的血仍会沸腾,我仍能放弃报仇,豁出性命,为救一个女人而死。
这一刻,我终于找回曾经心境,将轮回刀意融会贯通,重返往日巅峰。
惜年刀在鞘中震荡不止,刀意已压抑不住。我能大开杀戒,也能封刀入鞘,无论魔教内乱还是血海深仇已都不在乎了,只想救她而已。
可我却只看到了她的尸体。
如五年前那样,我再次,没能护住想要保护的人。
她衣不蔽体,倒在莽莽枯叶之间,雪白的颈前留着一道阴森可怖的深深血痕,红衣被撕成缕,白腻柔滑的身躯布满各式淫靡痕迹,还残留着许多早已干涸的污秽,回想那些男人下流的视线,不用想也知经历过什么。
我头脑嗡得一声,但见满目血光,手起刀落,将阻在面前的几人砍作肉泥。跪地脱下外袍,颤抖地将她尸身盖住搂在怀中,不叫人看去。
我强忍住泪水,猛地抬头,用尽毕生恨意望向面前人群。恨痛交织,椎心泣血,我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却怎么也甩不开满眼血红,隔着那颜色我数不清对方有多少人,却又见到那俊秀少侠霍江南。
当年的确是白界诱惑在先,但后来他却也没把持住。我知道他其实是恨我看到了他与一个人人唾骂的贱妇发生关系,想杀我灭口,也想杀白界灭口,想抹去那肮脏的过往,却怎么也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屈辱地做个了断。想必这些男人也认为她既是荡妇,便喜欢被轮番侵犯吧?
此时我再看他却已是青面獠牙,恶鬼般的容颜,斩雨剑再次出鞘,朝我刺来。
我冷冷一笑,我本欲放下屠刀,你们偏要逼我成魔,那就休怪我心狠手辣!便将满天阴霾和弥天怒火尽收入刀中,跃至空中,对上他疾风骤雨般的剑势,齐齐劈下。
只听锵然声响,能斩开密布雨帘的斩雨剑,断了。
他吐出一口鲜血,跪倒在地。
我怒意未消,经脉中游走的寒意倒显得没那么痛了,见他败下阵来,冷冷笑道:“你这贼子,恩将仇报,今日我便瞧瞧你的心肝到底是什么做的!”
便将他踢到在地,踏住胸口,旁人欲要上前相救,刚刚靠近便被我砍下头颅,却听他口中叫道饶命。
我奇道:“惹上我这魔教妖人,还妄想饶命?”
说着窄刀便将他胸口划开,劈作两半,俯身在那满地流淌的鲜血脏器中抠出心肝,对着天光细细看去,却见这心脏竟泛着乌黑,恍然大悟道:“我道心思怎这般歹毒,原来生得副黑心肝!”
说罢厌弃地将那副心肝丢至一名盟众怀中,那人正被刚才那幕吓得呆愣,待低头看清那是什么,尖叫着瘫倒在地,肝胆俱裂。
我想自己现在模样定是阴森可怖。我本就肤色苍白,遭这劫难更显惨白,长发披散,再看自己干瘦青白的手背干涸着殷红血迹,宛若索命厉鬼的手,便有人害怕想逃。
我怎能放过?只以脚尖挑起地上半截断剑朝后心掷去,剑锋穿胸而过,钉在对面树上,那人立扑于地,鲜血漫开,将满地枯黄浸得鲜红。
我再杀十人,眼都不眨。他们惶恐至极,不敢逃蹿,直跪地叫饶命。
我心中冷笑,同样这群人,当我绵软无力时,便以妖人之名任意践踏我,可我内力大增后,却只会畏我怕我,对我侧目而视,磕头求饶,
我仍是魔教妖人,他们的态度却天差地别。
思至此,便想起少主说过的话,只要足够狠绝,人们便只会畏惧,连报仇的念头都不敢升起,若那日便将霍家灭门,何来后来的事?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我曾于心里嘲笑他,认为即便身处魔教,我也与这魔头是不同的。他视人命如蝼蚁,我却始终知道杀人不对。但现在我却悔至肝肠寸断,只因一念顿生的那点人性,却毁去这世上唯一爱我的人。
我怜悯他人,他人何曾怜悯我?
过去如此,现在仍是如此,以后必定也是如此。
那我还因何仁慈?
作出决定,我便攥紧刀柄,望见原本约百人的盟众仅剩六七十人,也无心追问都有谁参与了那事,无论助纣为孽者,还是视而不见者,都同等论罪。
却听惊雷炸响,大雨倾盆而下。我面无表情地拔刀,在这滂沱大雨中开始屠杀,黑云中传来滚滚雷鸣,将那凄惨至极的哀嚎声掩埋,我恍若未闻。
每动内力那股寒意便循着经脉行遍全身,冷痛发麻,我如同未觉,只顾杀人,尸体渐堆成山,鲜血混着雨水汇成血海,此处已变作无间炼狱,目所能及的活人无论要逃,还是磕头求饶,皆是死路一条。
还指望什么来生?为何我会有这种想法?以为还能回头?
这世间已没人能渡我,不如屠个干净。
风雨晦暝,电光耀闪,撕裂穹宇,待眼前再无活人站着时,我才停手收刀回鞘中,对着她的尸身屈膝跪下。手边没有纸伞,只能俯身抱住她,用不算宽阔的身躯为她遮挡倾注而下的雨水。
但看到这娇媚的脸,艳红的唇,想到她已无法吐出令我面红耳赤的话,也无法睁眼对我露出狡黠的笑,便眼泪直流。
这五年间,她曾无数次想与我说话,但我满心仇恨,视而不见,甚至严肃呵斥不许她说。如今我终于愿意听了,她却再也无法开口了。
她曾说,女人爱上一个男人时是藏不住的。我也终于明白,为何每回见到我,她的眼里总是盈满了笑。
想起那明艳的笑,我抱起她哽咽道:“你听到了吗,白界?我回来做你的盖世英雄了。你并非天生下贱,只是没遇到好人罢了,以后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了,你醒过来好不好?”
我希望这又是个玩笑,下一刻她便能睁开狐眼冲我眨眼坏笑,如往常那样笑我傻,竟为她哭得这样伤心。甚至期望这只是一场噩梦,待醒来我还在青城山上,他们都在身旁,师父,师妹,还有我娘,都在。
然而急雨如鼓点不断落着,我却始终未等到她醒来。
第二十七章 偿还
淫雨如注,天地晦暗。
寒气自身体内外的渗透入骨,扩散全身,痛得撕心裂肺。我只觉胸口发闷,喉头腥甜,再咳出血来,这血竟紫红发黑,是我熟悉的寒毒。
想来这毒是随内力发作加深,侵入心脉。
我惯来理智,知道此时我该将她的尸身安葬,回长生殿救出少主,想法解毒,待身体恢复再前往武林盟复仇。
我应当这么做,也可以这么做,却未能挪动半分,只躬身跪在雨中泣不成声,只感到无尽的绝望。太多的痛苦接踵而来,我已实在承受不住,只想若这毒真的要我性命就死了吧,死了便不会痛了。
我觉得很累,只想与她一同死在这冷雨之中。
可头顶却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柄纸伞,将那冷雨挡住,雨势转小,顺着伞沿滴落入泥地中。
我低着头,只瞥到自己膝盖没入泥浆,满身脏污狼藉,湿漉漉的长发,落魄得如一只落水狗,但对面那抹蔚蓝的衣摆依旧鲜丽翩然,不染凡尘。
我错愕地抬头,却见那人正静静立于密布天地的银丝中,沉默地将纸伞举至我的头顶。雨丝飘洒,蒙蒙落在他的肩头,将鬓发打湿,沿侧脸滑下,蔚蓝袍衫被淋得湿透紧紧贴身体,越发衬得颀秀俊挺,面容端雅,眸光温润,薄唇微抿,被凉雨打得褪色,却仍俊采不凡。
我已忘了自己该作何反应,也无力思考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只无声地睁大眼睛茫茫然望着他,不知是否因隔着雨幕,却见他深沉的眼底竟也泛着水光。
他轻阖双眼,将所有情绪统统埋藏,终于说出三个字。
“对不起。”
阴霾苍穹下的疏风骤雨,电闪雷鸣,林间飒飒风响,都不及这三个字震耳欲聋。我垂眸,泪珠顺着眼睫滚落。
他叹了一口气,俯身以指节轻柔地拭去我的眼泪,轻声道:“我没想到会这样,五年前也没想到。别再哭了,师兄,看到你哭我也……”他声音一滞,涩声道,“我把失去的都还给你,给你正名,带你重回青城派,你想我身败名裂也好,盟主之位给你也好,我都答应你,别再恨我了,好吗?”
我只觉得想笑,如何还?死去的人怎么还?我的人生要怎么还?
还到他死都还不清。
我放下白界,拔刀朝他心窝便捅,只想杀了他再自杀,可刚动内力却被那逼近心脉的寒毒激得再度吐血,狼狈不堪跪倒在地,即便如此,也不甘地瞪着他,欲以眼神剐他千万刀。
我想杀他,他却恍若未见般搀着我,关切问道:“又是寒毒吗?把刀放下,别动内力。”
这语气仿佛我是在同他闹脾气的情人,好像我的举动只是玩闹般不痛不痒,更让我觉得屈辱万分,恨不能生啖其肉,与他同归于尽。但他靠近的瞬间,埋在胸腔内的情人蛊竟发出欢畅的回应。
我怔住:“你拔了他的情人蛊?”
他嗯的一声,低沉磁性的声音盘旋落入我耳中,却如鬼魅般可怖。
“我本不想这么绝的,师兄,可只要想到你与他血肉相连,我就一天都无法忍耐。他敢那样欺辱你,即便魔教覆灭,也是自作自受。”
“你胡说……”
我刚想反驳,却眼睁睁看到他将惜年从我手中轻易抽出,扔到旁边,头脑当即停止思考,忘了要说什么,只茫茫然地望着倒在泥地里的尸身和我的惜年,泪水再度落下。
都已至此,为何还要羞辱我?
为何还要将我珍视的东西丢弃践踏?
我心非铁石,无论精神还是身体都已至极限,在这接二连三的噩耗下终于崩溃,扒住他的衣襟痛哭求道:“你杀了我吧,给我个痛快吧!否则我一定杀你报仇!”
他原本扶着我的手顿住,攥得我小臂生疼。我见他面容冷峻,忽然忆起在暗无天日的牢底时,每当我想求死都会遭到他暴风骤雨般的掠夺,觉得他又要加倍折磨我了。
最终他却只平静道:“既然杀不了我,便为了报仇活下去吧。”
我不明白他为何总听不懂人话,我们的悲欢并不相通,我的愤怒,悲伤,痛苦,落进那碧波无痕的眼底,只得到一声无奈的叹息,冷静地劝我不要哭了,不要恨,不要伤心,问我到底要怎样,好似我遭受的苦难从头至尾都是个笑话罢了。
雨终于停了,我却冻得嘴唇发抖,心如死水,实在无力气与精神在与这疯子抗争,只无力地屈跪在地,颤声求道:“洛盟主,我求你杀了我,给我个解脱吧,这痛苦我实在、实在是捱不住了。你是天上神仙,我乃区区凡人,实在不知何曾得罪过你,要受此折磨。你行行好,给我个痛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