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剧本要凉[重生](39)
见到孟大人后,第一印象则是个清爽的小老头。一身囚服还算干净,带着镣铐满目淡然地目视前方,不问安,不行礼,仿佛我是一团空气。
我让徐长治给孟大人解了镣铐,赐座,上茶。孟大人微怔,终于把视线往我身上扫了半秒:“你是...?”
我笑道:“我是五皇子,黎王。”
"哦。"然后孟大人又不说话了,端着茶杯发呆。
徐长治看不下去了,在他身后多嘴道:"这位是摄政王殿下。"
孟大人点点头,继续数茶杯里的茶叶。
我忽然觉得这老头有点意思,挥手让徐长治下去。我就这么盯着孟大人瞅了足足一刻钟,终于把他瞅毛了:"殿下,何事?"
我佯装若有所思:"听钟伯琛说,你俩相识?"
孟大人的眼底顿时闪过一阵慌乱:"一面之缘罢了。"
我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孟大人把头埋得低低的不再开腔。我又问:"你饿不饿?我这还剩了俩包子,热乎的,我没碰。"
孟大人眺眼看了看我,见我端着盘子递给他,皱起了眉头:"殿下...罪臣不知殿下何意。"
于是我终于把要问的事儿说了出来。我表明打算彻查此事,你若是配合,那咱就进程快点;不配合就算了,我再找别人。
孟大人的神情满是探究,似是在揣摩我究竟有没有逗他玩。我把盘子放在了他手上,俯身压低声音道:“父皇他把半辈子都奉献给了疆场,这些内部问题,他没时间去管。本王不一样,本王文武都是个废材,只会认死理。本王觉得这里头有问题,就会查到底。”
孟大人侧首沉声道:“殿下。当初为微臣说话的人,全闭了嘴。不是他们薄情寡义,而是自身难保。殿下当真打算继续查下去吗?”
我低笑:“能让本王闭嘴的,只有先帝爷。他走了,本王还有什么可顾及的?”
孟大人终于对视了我的眼睛。我在他的眼中看见了御风老竹般的沧桑与不屈,许久之后,他起身将手中的茶杯与盘子放在座椅上,跪地深叩首道:
"殿下,臣冤枉..."
我与孟大人秘密攀谈了数个时辰,直到日落西山,才命徐长治把他再偷偷放回牢里去,不要打草惊蛇。我回忆着他所说的话,整颗心高悬着难以呼吸。我从没想过英明如父皇,也有失策的时候。寝食难安间,我觉得还是别让钟伯琛避嫌了,赶紧把他唤回来调查此事。我脑仁疼,明显脑子不够用。
钟伯琛很快就来了,不但来,还穿着规规矩矩的官袍。我刚想说正事,他却直接打了岔:"殿下。今晚的除夕宫宴,您该准备一下了。"
这么快便除夕了?我僵住,心情略微有些复杂。沉默片刻后,我让陆久安给我梳妆打扮了一下,穿好亲王服,换上新靴子,先去宗祠拜了拜祖宗,然后才慢吞吞地去寿和殿出席了宫宴。
寿和殿张灯结彩一派喜庆。母后端坐在上方主位,众爱卿列坐两侧,皇子们扎堆坐在一起,最前头给我留了个空位置。
我刚入殿内,群臣们立刻起身高呼殿下千岁。我点点头,皱着眉落座,满心都是治水一案。四哥向我投来一个感激的目光,他身侧则是一位垂首沉默,白发苍苍的妇人,想必就是裕太妃。我没多想,微微頜首示意,耳边却突然响起了母后的声音:
"黎王。你可知她是谁?"
我一怔。母后一向对我直呼其名,这还是头一次如此喊我。我把视线挪了过去:"儿臣知道,这位是裕太妃。"
母后冷笑,满头的金簪珠翠晃得我眼睛疼:"你可知她是有罪之身?"
我嗯了一声算作回答,又把视线放回空空如也的食案:"母后,可以开宴了。"
母后显然对我的回答并不满意,将手中的佛珠啪地拍在了桌子上:"殿下刚接管朝政没多久,便打算改了先帝的规矩?"
我觉得母后给我戴的帽子有点大,只得回问道:"父皇可说过让裕太妃终身幽于庵寺?"
母后哑然,脸上瞬间堆满了愤怒。四哥见状,慌忙起身向母后告罪:“是儿臣苦求的皇弟,还望母后恕罪。儿臣这就带母妃走。”说罢四哥搀起裕太妃匆匆离席。
“老四,宫宴之上,皇子不得随意离席。你一向恪守皇家规矩,怎么今日也不懂事了?”母后阴阳怪气地斥责道,眼睛却始终盯着我:“难道“不守规矩”便是摄政王殿下树的新规矩?”
规矩?父皇他按规矩惩治了那么多官员,其中到底有多少是蒙冤的?不得而知。我今日只是想吃口饭然后赶紧去处理政务,结果母后忽然又开始拿捏我。她哪儿在针对裕太妃,分明就是给我找难堪。
满殿寂静,四哥僵在原地,进退不得。裕太妃颤颤巍巍地放开了他的胳膊,小声向母后告罪着,转身慢慢往外走。四哥回身望着裕太妃佝偻的背影,红了眼眶。
我看不下去了,把筷子扔在食案上,扭头对陆久安说:“备轿,送裕太妃和珉王去嘉明殿。着御膳房撤几道菜送过去。”说罢起身就走。
母后愣了一下,旋即抬高声音喊道:"黎王这是何意!"
我没回头,一边走一边说道:“本王饿了,母后迟迟不开席,本王等不了了。”
我堂而皇之地走出了大殿,身后是众臣们惊愕的目光,以及母后把食盘砸了一地的巨响。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忤逆母后,既不惶恐也不兴奋,心里仅有个淡淡的想法----我好像早就该这么做了。
第36章 【清查】
我漠然地回了嘉明殿,裕太妃与四哥紧随在我身后。陆久安率宫人们飞速摆好一桌子菜,请他们二人入座。裕太妃局促不安地推辞着,我率先倒了杯酒敬她:“让您受惊了,儿臣给您赔不是。”
裕太妃怔然,怯懦地看向四哥。四哥则把我拉到一侧小声问道:“五弟,太后那边...”
“无碍。”我垂着眼皮回道:“四哥。咱抓紧吃饭吧。我好饿...”
四哥不再推辞,带着裕太妃坐定。我坐下后客套了几句,端起白饭夹了几口菜就往嘴里扒拉,连吃两碗,揉了揉肚子,起身告辞。
四哥在我起身的瞬间喊住了我:“五弟!你...新年快乐...”
我回头,冲他笑笑:“新年快乐。四哥,你多吃些。你又瘦了。”
四哥本就儒雅,稍微一瘦便略显病弱,着实白瞎了他这凤眼桃腮的好皮。
四哥欲言又止,我也无心推敲,又向裕太妃行了礼,走出了屋子去往书房。
我俯身书案写了数个时辰,将心中所想以及能安排好的事情一一安排完。徐长治为我四处传密令,在这祥和的除夕夜中悄无声息地促成一股涌动的暗流。
停笔,已然深夜。远方隐约传来烟花燃放的声音,将窗柩映得忽暗忽明。北风吹雪四更初,嘉瑞天教及岁除。今年这场大雪倒是讨了个好兆头,只是不知边关地区会不会受冻难捱。我这几度新春不在家的游人,如今终于归了家,却对这新年提不起丝毫的兴趣。
正想着,窗户忽然被推开了一小道缝隙,一人将手探了进来,冲我勾了勾。
我一眼便看出是谁,立刻走了过去,将脑袋递到他手底下:“你这手势唤狗呢?要不要本王汪一声给你听?”
钟伯琛浅笑着立于窗前,一身紫色官袍宽袖翩翩,配仙鹤图、祥云暗纹。虽不及白袍出尘,却更显雍容风流。
钟伯琛见我主动让他揉脑袋,没忍住轻轻按了按。我便毫不客气地真的“汪”了一声,把他吓了一跳,慌忙示意我噤声:“殿下,让旁人听见,不成体统。”
我撑着窗台翻了出去:“你我之间,不谈体统。宫宴结束了?”
“您走后,群臣纷纷离席,宫宴不了了之。太后震怒,试图封锁宫门,被瑾王劝回了。”钟伯琛压低声音道:“微臣趁乱偷跑了过来,想看看您。您一直在忙,微臣也不好打扰,只是...”
“我到底有些过激了。”我蹙眉拉过他的手搓了搓:“以后来了就进来,不必在外头挨冻。今日我如此忤逆母后,确实有损孝道。只是...”
“殿下做得很好。”钟伯琛环顾四周,周围没有盯梢的才继续说了下去:“殿下必须立威,不能任太后一直压着您。”
我心里憋了许多话,却怎么都吐不出。我其实没想那么多。母后她不管是我生母还是养母,终究是我的长辈,我理应敬重她。然而...
我气。不气她处处为难我,而是气她身为太后却做不到仁爱,甚至连普通人家的“当家主母”的心胸都拿不出来。当着文武百官,这么多外人的面,为难皇子以及先帝的妃嫔,看上去威严风光,实际上已然把自己的形象败坏了一干二净。她丢的是皇家的脸,父皇的脸,更是我六弟的脸。
母后偏向六弟,人尽皆知。越是这样,六弟越不得民心。六弟是亲王,就算拿不出建树,起码得有个好名声吧?四哥的诗画颇有名气,门客无数,青睐者也多,当个闲散王爷倒也不错。反观六弟,文武双废,又没跟我一样混个好人缘,让大丞相和大将军一起宠着。我真怕哪天我一个恍惚没照顾到,我六弟再干了些天怒人怨的事儿,被千夫所指,到时候我想保都保不住他。
钟伯琛见我不言语,捏了捏我的腮帮子让我回神:“殿下心情如此不佳,不如微臣陪您走走,散散心?”
“也好。正好我要跟你说些事。”我让陆久安给我取来大氅,带好帽子,随钟伯琛出了嘉明殿。
我也不知该去哪儿转悠,好像每个犄角旮旯都有人。宫人们端着糕点马不停蹄地往各个宫苑送,一道道烟花晃着眼,还有人放了孔明灯祈福。我看着那越飘越远的孔明灯,忽然莫名其妙地问道:“大宝贝啊,你说我是不是挺讨人厌的。大过年,拉着个脸,让人倒胃口,还把自己的娘气到掀桌子。”
钟伯琛似是依旧不太适应我这么喊他,反应了几秒后才压低声音回道:“殿下。何必总是在意旁人?”
“你难道不在意吗?”我借着夜色悄悄拉住了他的手:“你一直在喊我殿下。只要不在你家炕头上,你只敢喊我殿下。你连我的名字都不敢喊。”
钟伯琛微怔,旋即低下头轻声唤我:“小五...我在意的不是旁人,而是你。”
我明白。我其实都明白。只是我患得患失,愁绪无端不可寻。我听着飘入耳畔的欢声笑语,莫名觉得很刺耳。我忽然想去一个地方,转身命徐长治备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