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驸马爷(10)
谢则安说:“草民谢……三郎,见过——”他拖长尾音,看向张大德。
张大德这才回神,惶恐地跪下:“小德子给王爷请安!”
谢则安不想跪,直棱棱地站着见礼:“见过王爷。”
中年人不以为忤,看向伏在地上的张大德:“你是皇侄儿身边的小德子吧?这是领人去见皇侄儿?”
张大德说:“不,小的是领三郎去见公主殿下。”
中年人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摆摆手说:“那去吧,别让晏宁等太久。”
说完中年人转身上了软轿,轻敲着轿沿示意轿夫起轿,消失在谢则安两人的视线中。
这回张大德瞧清楚左右没人了才敢说话:“刚才那位爷就是恭王。”
谢则安眉头一跳。
刚才他还不觉得有什么,张大德这么一说,他莫名地有了种寒透心骨的感觉。
果然是个可怕的人。
谢则安很快又稳下心来。
可怕不可怕与他有什么关系?他是想浑水摸鱼捞点好处没错,但他可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会成为这种人物的对手!
等级本来就不一样,人家哪会把他放在眼里?他根本不必杞人忧天。
谢则安说:“别说了,随便说句话都会给人听见,你还是直接把我领过去吧。”
张大德点点头。
晏宁公主的住处没一会儿就到了。
谢则安目不斜视地跟在张大德身后。
张大德跪地请安,谢则安却依然直棱棱地站着,拱手问安:“见过公主。”
事实上他根本见不着公主,因为他们之间隔着层层帷帐,他连晏宁公主的一根头发都瞧不着。
谢则安对晏宁公主的长相不太好奇,问完好就站在原处等候对方发话。
他毫无好奇心,晏宁公主却想看看他的模样。
她抬抬手,示意宫女把帷帐一重一重撩起来。
直至只剩一重珠帘,晏宁公主才叫人收手。
谢则安见到了晏宁公主。
虽然知道晏宁公主肯定比赵崇昭小,真正看到床上半卧着的小女娃时谢则安还是有些意外。
实在太小了。
现代的小女娃儿,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在干什么?
而张大德怎么评价晏宁公主来着?皇室中人她能排第三位。
谢则安从一开始就没敢小瞧这个时代的人。
他冷静告罪:“冒犯了。”
晏宁公主同样在打量谢则安。
她已经知道谢则安年纪和她兄长相当,可眼前的谢则安看起来却像比她兄长小上一两岁。这么小的年纪就有那么多心思,绝不是寻常人。
两个半大小娃娃都面色沉静地将对方品评一番。
最后晏宁公主终于开口了:“听阿兄说你是和你阿娘、小妹一起入京的?”
谢则安点头。
晏宁公主问:“为什么只有你们三人入京,你们家的男丁都不在了?”
谢则安说:“我不知道。”
晏宁公主隔着珠帘深深地看着他。
停顿片刻,她再次问:“你们是来京城投亲的?”
谢则安明白了,晏宁公主是想直接盘问出他的底细。他继续回:“我不知道。”
晏宁公主被他噎得一滞,有些气恼地蹙眉。
她冷笑说:“像谢小官人这样的人,居然会不知道为什么要入京?”
谢则安趣道:“殿下很了解我?”
晏宁公主静默不语。
谢则安说:“我确实不知道。”
晏宁公主咳了一声,抬起头看着他。
谢则安说:“假如有人抛弃妻子,他是否还算我们家的男丁?”
晏宁公主一愣。
谢则安说:“假如果真如此,我们在京城是否还算有亲可投?”
晏宁公主脸色稍霁。
她说:“这样的话,你确实是不知道。该怎么去确认这两件事,你心里有主意了吗?”
谢则安说:“老实说,并没有。”他淡淡地坦言,“这样的‘父亲’我也不太愿意认他,入京是家母的心愿,我遵从她的意思行事而已。”
晏宁公主没有说话。
谢则安这种话可以说是大逆不道,可晏宁公主生在皇家,见过太多父不父、子不子的事儿,并不像士大夫那么迂腐地认为应该一味愚忠愚孝。
那不是忠孝,是犯蠢。
晏宁公主说:“听说你很疼你家小妹?”
谢则安说:“嗯。”
晏宁公主说:“让她进宫陪我一段时间吧。”
谢则安眉头微动,平静地说:“我不会再和太子殿下有任何往来,请公主殿下放心。”说完他直接转身往外走。
原以为是个卧病在床的可怜女娃儿,没想到果然不愧是“帝女”,直接想把他抓在手里拿捏。
谢则安固然想攀上赵崇昭这座靠山,可他想找靠山是为了什么?
为了保全李氏和谢小妹。
要他把谢小妹送进这吃人的皇宫当人质?想都别想。
晏宁公主没想到谢则安会干脆利落地离开,愣了一会儿才下令:“拦住他!”
她一急,扶着床沿猛咳起来。
谢则安听到那钻心地咳法,有些不忍地顿步,转身遥遥看着晏宁公主。
晏宁公主说:“我可以帮你找到那个抛妻弃子的男人,到时你想认还是不想认都由你。”
谢则安安静地站在原地。
晏宁公主没想到有着那么多奇妙想法的谢则安居然是这么个拗人,不过是试探一句他就变成这油盐不进的模样。
她有些气恼,却又明白是自己不对在前。
晏宁公主平复好呼吸,对谢则安说:“是我不对。”
谢则安惊讶地抬眸,对上晏宁公主清亮的眼睛。
晏宁公主说:“我只是想试探试探你是不是真的那么疼爱你妹妹。”
谢则安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状态:“试探出来以后呢?”
晏宁公主见他明显还在为刚才的提议生气,咬了咬牙,坦诚相告:“知道了你的软肋,我对你当然比较放心,这样我才敢让你留在我阿兄身边。”她对谢则安动之以情,“易地而处,如果有人要接近你妹妹,难道你会在不知底细、不知深浅的情况下让他们接触?”
谢则安顿了顿,说:“我明白了。”
晏宁公主松了一口气。
她鲜少见外客,要是难得见一次就落得尴尬收场,她会开始怀疑自己。
谢则安说:“有这么个兄长,殿下真是辛苦了。”
连交什么样的朋友都得把关,可见赵崇昭多不让人放心。
晏宁公主:“……”
她替赵崇昭辩驳:“兄长他不是不会想,只是不乐意去想。他要是肯下功夫,肯定能做得很好。”
谢则安淡淡地提醒:“可惜有人帮他把功夫都下了。”
晏宁公主这次真的错愕了许久。
直至左右悄悄喊了声“殿下”,她才猛然回神。
晏宁公主眼睫微颤,过了好一会儿才平复心情:“你说得对。”
她抬眼看着谢则安:“你什么时候想要去找你的‘父亲’,都可以来找我,我的承诺依然有效。”
谢则安说:“多谢殿下,不过我还有点事要弄清楚。”他朝晏宁公主笑了笑,“殿下请放心,我不是那种瞎客气的人,需要的时候必然会开口。”
晏宁公主怔了怔。
她从来不知道,有人可以笑得这么好看。
仿佛像春日里头的花儿一瞬间全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谢:又到了牺牲色相的时刻了!
三万五成就达成!
一字不差!(喂
日更君得意洋洋地说:“我厉害吧?快夸我!”
存稿箱君说:“我……日更你、你真厉害!我还以为我只能见到三更一次呢!”
第12章 第十二章
谢则安正午就见到了赵崇昭。
赵崇昭一见面就追问:“三郎,你和宁儿说了什么?”
谢则安可不能和赵崇昭一样大咧咧地直呼公主的名讳,他恭谨地说道:“公主殿下对我用的铅笔很有兴趣。”
这是谢则安和晏宁公主套好的说辞。
赵崇昭不疑有他,兴致勃勃地问:“什么铅笔?”
谢则安拿出一套新的,削了一支给赵崇昭看。他说道:“公主殿下腕力差了点,写毛笔字很辛苦,用铅笔的话字比较容易成型,挺适合的。”
赵崇昭瞧着有趣,当下让张大德找张纸来试写。
他手劲大,没一会儿就把笔尖给弄断了。于是写了几个字后他就摇摇头:“不成,不好写。”
谢则安说:“殿下力气过人,当然不一样。”
赵崇昭想了想,又拿起笔写了几下,说:“这笔尖够细,要是拿来抄书的话省纸,倒也不错。”
谢则安惊讶地瞄了赵崇昭一眼。
赵崇昭恼羞成怒:“你那小眼神儿是什么意思?”
谢则安一脸意外,接着才极有诚意地溜须拍马:“殿下时刻惦记着百姓,实乃百姓之福!”赵崇昭会说出“省”字自然不是指他自己,他哪需要省?
赵崇昭面不改色气不喘地说起了大话:“我离京期间停停走走,见到不少读书人买不起书,都用手抄的。可纸价同样不便宜,很多人连纸都买不起。在京城时人人都说大庆朝富足,这次我去瞧了瞧,觉得一点都不富,一点都不足。这样的感触,是呆在宫里体会不来的。”
谢则安瞧了他一眼,施施然地说:“殿下琢磨出这套说辞是想去骗人吧?或者应该说,殿下想去欺君。”
赵崇昭:“……”
谢则安不客气地指出赵崇昭的漏洞:“去时我不知道,可回京时我是知道的,殿下一路上何曾扫过一眼百姓?”
赵崇昭立刻说:“我是去时见着的!”
谢则安笑了笑,问:“殿下觉得是我好糊弄呢,还是陛下那边好糊弄?”
赵崇昭蔫了下去。
赵英至今还没消气,赵崇昭求见时一律不见。赵崇昭这几天终于意识到苗头不对,赶紧找来一干“智囊”给自己出主意。在“智囊”们齐心协力的谋划下,他辛辛苦苦地背了好几套说法,准备在不同场合把自己去青云观祈福的事洗白白。
没想到这些说辞连谢则安这小娃儿都蒙不过!
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赵崇昭抱着脑袋:“三郎我都愁死了,你别来落井下石成不。”
谢则安说:“愁啥,说来听听。”
赵崇昭犹豫了一会儿,咬了咬牙,简单地把赵英那天发火的经过说了出来。最后赵崇昭还特别强调他觉得自己没有错,他一定会想办法向赵英证明自己是对的!
谢则安一听就知道赵崇昭没明白赵英为什么生气。
谢则安说:“如果有人伤害了公主殿下的话,殿下会怎么样?”
赵崇昭言简意赅:“我杀了他!”
谢则安说:“这不就对了?”
赵崇昭瞪大眼:“哪里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