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只想篡位(92)
两人闻声,默契地交换了眼神。
这个时候刑部尚书来请,定然与周其一案脱不开干系。
江怀允不假思索地起身:“我去一趟刑部。”
“好。”谢祁一笑,“我等阿允回来。”
*
刑部大牢。
周其身穿囚服,沉默地坐在审讯室里。他手缚铁链,半垂着头,头发杂乱,难得显出几分落魄。
江怀允的视线在他身上略作停留,淡声道:“刘大人说,你打算招供。”
周其无力地垂着头,头发乱糟糟地挡住半张脸,哑声道:“……摄政王可要思虑清楚,听了老臣的话,便再无转圜得余地。”
“本王所求,唯政治清明、百姓和乐。”
江怀允声音虽淡,周身的气场却不弱,令人由衷生畏。
周其一动不动的姿态终于有了变化。
太上皇揽权弄政,本该颐养天年的时候,却在私底下始终对着朝政紧抓不放。摄政王既有政治清明的理想,那他和太上皇就永远无法达成一致,自然也就不怕与太上皇作对。
周其喉咙中碎出一声笑,缓缓坐直身体,将藏了多年的隐秘之事悉数诉之于口。
“老臣和太上皇相识于先皇未逝之时,因受太上皇恩惠,言语间又颇为投机,遂引为知己。多年来,暗中为太上皇处理梓州冯家之事,为其出谋划策,忠心效命……”
想起过去二十多年对谢杨的忠心耿耿,周其言语间不免带了几分自嘲。他语气缓慢地叙说着,“……太上皇避居范阳以后,老臣掌握盛京势力,为其暗中监察百官,随时汇报。这期间,策划了上元节刺杀一案,并在事情败露以后,企图通过房大人之手徇私,未能成事。”
“此后冯易于春闱舞弊,因奉命照拂冯家,为保冯易周全,派家仆前去截杀替笔的骆修文,以斩草除根。后得知无力回天,又让家仆前往范阳,求得太上皇庇护,同时主动揭发检举舞弊,来保全自身。”
其后之事,江怀允便一清二楚了。
周其屡屡办事不力,又为求自保揭发冯易,惹得太上皇不快。是以冯易罪定以后,太上皇命家仆前往途中照拂冯易,亲手送来足以令礼部尚书入狱的罪柄,企图借刀杀人。
上元节刺杀一事与周其有关,虽然在意料之外,却也十分合乎情理。
周其既掌握太上皇在京势力,定然知道谢祁要在上元节和陛下出行之事。先前谢祁闭府不出多年,唯一一次出府,太上皇的心腹要为之分忧,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只是没想到和谢祁的人马撞到一起,被他安排好暗中护佑陛下的禁卫军一网打尽。
周其陷在回忆里,将所知的谢杨势力事无巨细地叙述出来。末了,道:“老臣虽执掌盛京人马数月,但太上皇向来行事谨慎,盛京人马,只认老臣手中的骏马令牌,并不认老臣。”
顿了顿,又道,“老臣此番入狱,依太上皇的性格,定然早在回京的那一个月里,将人马悉数转移。摄政王若依老臣所言查抄,恐怕难有收获。”
谢杨多年培养扶植的势力,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击破的。江怀允并不急于一时。他看了眼面有忐忑的周其,淡声道:“本王明白。”
周其这才算松了口气:“老臣所知,已经悉数相告。老臣深知有罪,但家眷无辜,恳请摄政王出手照拂。”
江怀允沉声道:“本王答应你。”
周其伏地长叩,再三道谢。
江怀允目光落在他身上,终于出口问道:“甘松香在何处?”
周其维持着叩拜的姿势,久久未语。
江怀允心中生出不妙之感。
周其终于道:“老臣……没有甘松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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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关切
几乎是话音落定的同时,审讯室的气氛登时冷沉下来,仿佛有无形的威压重重砸下,令人心颤不已。
周其跪地长叩,向来沉稳有力的声音不可自抑地染上些许心虚:“甘松香乃是老臣从一位外地客商中偶然得到,因为珍贵罕见,所得不多。后来房大人求来时,老臣便悉数转赠给了他,手中并无剩余。房大人自戕前曾告知老臣,说甘松香与恭顺王体内顽毒有牵连,老臣这才以甘松香相胁。”
说到后面,周其的声音愈发得弱。落入江怀允的耳中,却格外清晰分明。
事到如今,周其自是没有再诓骗他的必要。他垂眸望着跪伏在地的周其,半晌,启声问:“那位外地客商——”
像是猜到了江怀允想要问什么,不等他说完,周其便截断他的话:“老臣与那位外地客商只是一面之缘。经年日久,早已记不清长相。”
顿了顿,像是不放心一般,周其又恳求道,“老臣今日所言,句句属实。还望摄政王看在老臣据实相告的份上,在老臣服刑后,护佑老臣的家眷。”
江怀允闭了下眸,克制道:“罪不及家眷。本王既应承了你,便不会食言。”
说完,当即转身,不欲多留。
似是听到动静,周其直起上半身,赶在他离开前叫住他:“摄政王。”
江怀允应声停步,身后传来周其的声音:“小心太上皇身边的范承光。”
*
摄政王府。
江怀允离开以后,谢祁也没有在书房多逗留,径直回到寝居读书。
他读书时素来忘我,可大约是这册书读了多遍,又牵挂着未归的江怀允,难免分神。
康安怕打扰他,轻手轻脚地收拾好衣物,才过去给他添了杯清茶。
谢祁只手捏着书,想着自己始终没有得到答案的疑惑,缓缓问:“你说……这才不过一日,周其怎么就忽然改了主意要招供?”
康安将杯盏递给谢祁,不以为意道:“大约是害怕了。”
谢祁一顿:“害怕?”
康安流畅道:“王爷昨夜不是去见了周大人?他如此贪生怕死,既知道了王爷的态度,自是不敢再拿乔。”
谢祁却仍觉不对:“他知道我与阿允感情甚笃,纵然本王不受他的威胁,不是还有阿允?”
康安想的简单,下意识道:“可万一摄政王被您劝动,也不再执着于甘松香,周大人岂不是竹篮打水?他唯一能倚仗的只有摄政王,自然要对摄政王坦诚相告。”
理是这个理儿,但阿允去了那么久,显然是周其说出了不少东西。否则一得到甘松香的消息,纵是要去往别处,阿允也会先派人回府宽一宽他的心。
可周其既有甘松香的消息傍身,又怎会在得不到任何好处的情形下,就和盘托出?
他就不担心自己悉数相告却一无所得?
谢祁慢慢啜饮着清茶,思绪转得飞快。倏地,他抬眼望去:“可若甘松香一事是周其信口胡诌呢?”
康安霎时愣住:“不会吧……周大人不是说了这甘松香是太上皇所给吗?”
“若是他不提谢杨,你可会相信他手中有甘松香的说辞?”谢祁反问。
康安犹豫片刻,终是摇头。
“我们的人手安插不到范阳,谢杨究竟有没有甘松香,不全是周其一面之词?”谢祁越想越觉得不妙,他搁下瓷杯,不假思索地起身出门,“备马。”
康安忙应:“是。”
谢祁大步流星地往府门口走,思绪纷杂。
一直以来,因为周其说的煞有介事,连他都对周其手中有甘松香这一说辞深信不疑。今日再一细想,才发现其中不妥。若是谢杨早知道区区甘松香便能断送了他大半条命,又岂会放任他存活至今?
他们都太相信他身上的毒是谢杨的手笔,也太相信谢杨的手段层出不穷,反而一叶障目,错信了周其。
他并不执念于周其手中的甘松香,即便是知道周其话有欺瞒,也并不觉得失望。
可阿允呢?
阿允一直都在想方设法地取得周其手中的甘松香,若是他知道真相,岂不是要大失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