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京梦华录(38)
张信听了这话,手里的动作一顿,张了张嘴,一向话不多的他还是没忍住说了带着点责备意味的话,
“世子的身体底子不好是真,但是将军昨夜有些过火了,就是正常的男子,也,”张信断了话语,似乎在想合适的词,“也很难承受。”
听了这话,霍启一句反驳的话也不说,只是点点头,心疼的替洛青阳掖了掖被褥。
张信难得从霍启脸上看到这样柔情的神色,忍不住又瞧了瞧床上躺着的人。
洛青阳发着低烧,脸色苍白,睡梦中都不安稳,时不时梦呓,说的话却是听不清,不过看他紧皱的眉头,估计梦中发生的也不是什么好事。
今日一大早去将军的大帐,却发现帐里根本没人,向帐外守夜的士兵一打听才知道,将军竟然整个晚上都在随军小世子的帐中。
两人明明就有独立的大帐,为什么还会睡在一处?正当他不解时,霍启也正派人在找他。
掀开大帐的那刻,张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军中一向不苟言笑的将军此时却衣衫不整,侧身坐在床侧,抚弄着躺在床上的世子,嘴里低声说着哄劝的话,他虽听不见具体内容,但从将军的神色推测,一定是极为温柔的话语,只是秀眉紧蹙的世子似乎并不领情。
张信心里隐隐有个猜测。
他是家里的长子,小时候跟着乡里的郎中学过几天医,在行伍里摸爬滚打多年,自己的小病自己看,也时常为别人治病疗伤,是以有一手拿得出的医术。
霍启见他来了,站起身来,又恢复了平时一丝不苟的表情,只向他简单的说明了情况,寥寥几句,却让从来不爱显露心思的张信震惊不已。
军营里的龙阳之事不少,但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将军会和安和王府里千宠万娇的小世子……
好半天他才从怔忪中清醒过来,这会儿再看床上躺着的洛青阳,才发现他不仅眉头紧蹙,脸色也很苍白,忙不停抛下脑中的杂念,开始为洛青阳把脉。
待号过脉象,张信才松一口气,洛青阳并没有大问题,只是发了低烧,出着虚汗,不知身下的伤口有没有被清理。
他想检查伤口,才掀开被褥的一角,霍启已经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阻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伤口我已经清理过了,你只需要开些药就行,他的身体虚得很。”
得,既然伤口不许看,张信只能盲人摸象,仅凭把脉就下了药。
号过脉,要用的药张信心中也有了计较,可他心里半点轻松的心思也无。
洛青阳是天潢贵胄,从目前的情形来看,只怕昨夜是将军霸王硬上弓,那这王府的小世子醒来之后,将军该怎么处理?
他这边满心焦虑的为霍启想着方法出路,霍启眼中却似乎只装得下躺在床上的少年,将张信杵着一动不动,口气有些不太好,
“药可有了计较?”
“有了,只不知军中那些药材是否都有。”
“不齐,你就亲自去前面的广平把缺的药材买好。”
张信应下了,却还是立在一旁不动,霍启心中烦躁,昨夜他将洛青阳反反复复从里到外折腾了个够,后半夜,青阳支撑不住,几乎已处于晕厥状态,东方露白时,霍启突然发现他怀里的人体温有些不正常的高,嘴里的呻吟也变了调,掺杂着一丝痛苦。
这下霍启才真正的慌了神,不想让随行的军医知道情状,只好将张信叫过来。只是洛青阳的眉头越皱越紧,他的心也越来越凉。
洛青阳从来都是受尽宠爱的人,自己却叫他吃了这样大的苦。
“怎么,你还有话说?”
霍启言语中的不耐,张信自然能听出,但有些话他还是不得不说,
“属下,属下确实有话要讲。”
“说。”
“将军喜欢男子,张信不敢置喙,只是世子身份特殊,若是行军途中小世子有任何闪失,只怕雍京那边,不好交代。”
他话中所言,霍启哪能不懂,昨夜他是被欲望冲昏了头脑,才会失去理智,才会那样不顾小东西的意愿强要了他,事已至此,洛青阳醒来,想要怎样惩罚他,他都会无条件接受。
张信见霍启神色复杂,知道他的将军已经明了他话中意思,至于最后应该怎样处理,也不是他张信能左右之事。
“世子低烧不断,属下恐其病情加重,这就下去为世子配药。”
“去吧。”
其实洛青阳早醒了,只是碍于帐中还有张信,这会儿确认张信已经出去了,他才真正睁开眼睛。
霍启见他醒来,挣扎着要坐起,俯身想要去扶他胳膊,却被洛青阳侧身躲过,霍启的手就停在半空中,不上不下,最后只能无奈垂下。
洛青阳浑身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是以好半天才坐立起来,甚至已经有些气喘,霍启凑近他,身后在他背后为他顺气,
“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洛青阳从未觉得起身坐起竟然是这样一件困难的事,几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听见霍启问他那里疼,也就没注意此时霍启靠近的动作,他想说‘浑身都疼’,开口的嗓音却嘶哑如裂帛之声。
霍启一听,皱眉道,
“你昨晚叫得太厉害,嗓子已经沙哑,一会儿我叫人开点药,服药后会好很多。”
霍启这看似宽慰的话,却换来洛青阳一记横眼,也注意到了霍启此时与自己的距离近得很,他将霍启推开些,只是洛青阳自己不知,谅是他已是如此疲态,方才那幽怨的一眼却含着十足媚意。
都说承过欢的人,眉眼之间会带上惑人而不自知的媚态,此时霍启方知,这话不假。
洛青阳揉了揉自己的嗓子,好半天才从嘴里蹦出几个字,“水,我要,喝水。”
听见洛青阳要喝水,霍启忙起身为他端来茶碗儿,怕他身体乏力,他直接将茶碗儿送到了青阳的嘴边儿,可洛青阳并未领情,挣扎着自己接过茶水喝了。
霍启见他如此动作,知道小东西正在生气,也不恼,甚至欣喜于情况似乎比他想的要好很多。
没有歇斯底里的质问,更没有怒发冲冠的指责,小东西甚至平静得让霍启意外。
解了渴,洛青阳将茶碗儿随意放在一旁的木桌上,掀开被褥就要起身,只是身下那难以启齿的地方被连带牵扯,疼得他没忍住哼叫了一声,下一刻霍启就按住了他的肩膀,男人此时站着,半俯着身,有些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洛青阳,横在眼底的却是满满的心疼,
“你还虚弱得很,你就躺在床上休息。”
这样强制的动作,叫洛青阳一下就想起了昨晚的事,就是这样一双手,紧紧箍住他的腰,下身却在狠命冲撞,任凭他怎么求饶,也丝毫不会减小力道。
那样大力的操干,叫他如同雨打的浮萍,只能在霍启身下沉浮,实在是叫他一想起心里就气得慌,心下生气,口气自然也不会好,
“我要去哪儿,与汝何干?”
这样的话,按照洛青阳的愿意,应是带着责备的语气,只是此时的他嗓音沙哑,仰头望着霍启的一双水眸带着嗔意,调子软绵绵的,不管是看起来还是听起来都像撒娇,像是被丈夫欺负了的小娘子含着委屈的幽怨。
霍启下面那食髓知味的东西,因为洛青阳这样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又有了抬头的动作,他暗地里深吸一口气,才将那欲望压下去,
“好,好,与我没有关系,只是身体是你自己的,明明还发着低烧,难道还要逞强起来?”
这一说,洛青阳也意识到自己此刻并不那么好的境况,不仅浑身上下又酸又软,脑袋还昏昏沉沉的,可他这一切明明就是拜霍启所赐,凭什么男人这会儿竟然质问起他来?他反驳道,
“明明就是你的不是,昨夜我那样告饶,你若能轻些,我,我,咳咳咳,”说道‘义愤填膺’处,洛青阳竟咳嗽起来,可他却不知,他说的话有大问题,他该责怪的是霍启不顾他意愿强要了他,而不是霍启昨晚将他折腾得太厉害,显然,这会儿脑袋晕乎乎的青阳没有想到这一点。
霍启却敏锐的察觉到了。
他想,或许,洛青阳也有那么一些喜欢他,因为这些喜欢,小东西才放任了自己对他的施为。不管如何,此时最重要的还是让小东西休息好,一会等煎好了药,再让他服了。
“的确是我的错,我本该轻些,”霍启顺着洛青阳的话接,宠溺的碰了碰洛青阳精巧的鼻尖儿,劝道,“你在发烧,我已经吩咐张信煎药,这会儿你乖乖待在床上休息。”
听霍启提起张信,洛青阳又意识到张信已经知道了他同霍启发生的事儿,私密之事被外人知晓,他心里难免羞赧,反应到脸上,原本苍白的脸色才有了点血色,只是他更担心的事却不是这个,
“我若待在床上休息,那兵士呢?今日难道不赶路了么?”
没想到,已经体弱至此的洛青阳心里竟然还记挂着大军的行进,霍启此刻心里悔意更甚,心中对洛青阳的怜惜也更多了三分。
霍启索性与洛青阳额头相抵,轻轻搂了搂怀里的人,宽慰他,
“大军连日奔波,今日原地休整,所以你好好休息吧。”
听他这样说,洛青阳才停止了起床的动作,复又躺了下去。
洛青阳本就没什么力气,刚才跟霍启一番对话,又将他本就不多的精力耗去几分,虽然知道霍启就立在自己床头,目光炯炯的望着自己,一如昨夜,但倦意席上心头,洛青阳还是没能抵挡住睡意。
沉睡之前,洛青阳隐隐感觉有人轻轻吻了他的眉心,痒痒的,不同于昨夜那些掠夺性的吻,竟温柔得如同羽毛拂过。
第65章 番外二
又是一年深冬,南国风物凋残,天地霭霭,鹧鸪山里尘无庙中青灯长照,风卷残烛,满室摇曳,木鱼声声断歇,拉扯在这寂静庙宇中,徒留无限凄凉。
庙宇最左侧有一偏殿,名曰‘忘尘’,殿外常年有兵士把守,从来都只许外人进去,而不许里面的人出来,现下风声唳唳,夹被飞絮,吱呀一声,木门被从外推开,进来一青衣和尚,他合掌轻声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不见里面人回应,抬眼望去只见那人已然睡倒在佛前,和尚蹑脚轻声上前,为那人添上手中拿着的海青,灯火中,熟睡之人眉眼微动,呼吸之间似乎都凝着悲戚。
这是一个极好看的人,俊眼飞眉,高准白面,和尚不知其来历,但从这十几年的相伴看来,这人出身应是极好的,岭南太守岁岁来见他,门外常年有兵士看守,只不知这人前半生究竟都经历过什么,第一次见他,这富贵之人,眼中竟已是死灰一片。
和尚瞧见木桌之上,有宣纸铺散,浓墨晕开,大写‘婉婉’二字,只是笔力不逮,字迹之间不见凌冽傲气,唯留怯怯凄凄,和尚无声叹息,吹灭了烛火,借着门外凄冷月光出了去。
这人修行十几载,却未能解佛真意,一切有为法,皆是空空,如电似雾,当做如是观,心有牵念,便有孽障生,因果相由,生生不断,思凡之人,如何涅槃?罪过,罪过,佛祖亦不可解。
风劲愈大,呜呜有声,庙宇中灯火渐熄,天地之间,本该一片静谧,后方庭院却常年扫洒之声不断,和尚方从那屋里出来,又见这月下怪人,不知为何,竟悲从中来,不觉叹息出声,口中喃喃。
都说佛祖慈悲,却也解不了这世间万般苦楚。
若是记得不错,这后院的痴傻之人,当年是跟着房中之人一同来寺庙里的,这人身体极弱,庙里之人都认为他撑不过山中苦寒日子,怕是不过几年寿命,谁知这人竟熬过这十几载来,只每日痴痴傻傻,在这后院一隅,拿着竹帚,一下一下的扫洒着本就无尘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