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不风流(14)
云轩看到他们相握的手轻微颤抖,忽然鼻头有些酸,又强行忍了下去,打哈哈道:“咱们说话会吵到他吗?”
“没事的,”阎洛摸到南宫清有些长的指甲,从工具柜中拿过刻刀和磨条,半跪在床头,捏着一根根纤长的手指修剪起来:“有我在,他睡很熟。”阎洛的动作很轻但却意外地娴熟。那惯常挺直的脊背略微弯下,不可一世的头也低垂着,专心致志地沿着指缘打磨。
室内一时安静得只有磨条缓缓蹭过指甲时悉簌的沙沙声,几不可闻。
云轩看着他紧抿的唇,淡淡笑了笑:“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南宫清的伤口都能很快痊愈,所以生产过程不会有大问题。”
“他今日腹痛难忍,有无大碍?”
云轩思忖片刻:“这应当不是第一次痛了吧?”
回想起此前钟离觞来闹事的那天,阎洛错愕地点点头:“之前的确有过一次。”
“嗯……差不多。说起来,南宫清怀孕有一个月了。”
“一个月?”阎洛睁大了双眼:“怎么会这么早就……”
云轩一脸不忍直视:“怀孕要一月能才号出喜脉,所以捡宝了啊大哥!如果不是你家师尊体质特殊,孩子早就被你们弄掉了!”
阎洛面颊终于有些发烫,蹭蹭南宫清小指指甲:“我以后,注意。”
其实看样子注不注意都无所谓了,云轩叹口气:“只要不再吃金丸,别的方面,嗯,是没问题的。”
阎洛停下手中的动作,反应过来什么:“你怎么知道他吃了金色的药丸?”
云轩眼珠滴溜溜一转,撒腿就跑!但是还没摸到门边,就直接阎洛拎猫仔一样捏住了后脖颈,立即换上了狗腿的模样,笑嘻嘻地说:“我号脉号出来的。”
“骗鬼呢?还能号出颜色来?”阎洛冷笑一声:“自己交代,还是等我打你一顿再交代?”
“能不说吗?你家师尊不让我说……”云轩可怜兮兮地向上瞟他:“你得听师傅的话。”
阎洛想了想:“我问,你选择性回答。他究竟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经脉梳理好的前一日。”
“那药丸是你给他的,一共几颗?”
“三颗,别问我在哪我不知道!也不知道还剩几颗!发誓不知道!”
阎洛瞪了他半晌才放开人,长长叹一口气:“我估计还有一颗,放在哪里只有他自己知道。云轩,这种药对身体的损伤究竟多大?腹内胎儿对他有无危害?以后的衣食住行有无要注意的地方?”
云轩后撤一步保持安全距离:“损伤很大,相当于提前透支功力与身体,所以绝不能再动了。其实按照寻常孕妇来讲,注意事项非常多,但南宫清又不是一般人,这些我回去琢磨琢磨再告诉你。”
“有劳了。”
“你可欠我好几个人情了。”云轩整理好药箱:“估计很难还清了。”
“把我两个弟弟赔给你。”阎洛说出这话毫无压力:“要是不够,把师尊的两个大徒弟也赔给你。”
“好球意思!”云轩刚站直,腹部一紧就被扛在了肩上:“这,还要扛回去?”
阎洛熟门熟路地跳窗钻树爬屋檐:“当然了,偷着过来,当然要偷着回去。”
“路线很熟哈。”
“过奖过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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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一到,南宫清就悠悠转醒,见到枕边人竟然坐在床沿发呆,慢慢眨眨眼睛:“这么早?”
“激动啊,睡不着。”阎洛笑笑。
南宫清注意到阎洛手中把玩的工具,又看看自己右手整齐圆润的指甲,弯了眼眼睛,把长指甲的左手递了过去:“修得好看。”
阎洛像只被搔到痒处的猫,立即愉悦地爬上床,从后面把师尊搂住,吭哧吭哧地干活,小锉条磨得飞快:“我来修,以后都我修。”
南宫清忍笑,忽而耳廓一动,听到些动静,坐直身体正色道:“有人来了。”
阎洛闻言马上利索地翻身下床,风一样将剪指工具和外衫裤子卷到怀里躲进衣柜中,隐没声息,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此前训练过无数次。
南宫清也迅速穿衣正冠,在门扇被敲响的一刻,恰好展开屏风,遮住屋内凌乱的床褥。
“师尊。”无为的声音响起:“钟离教主说有要事相商,已经同时去请另外两位教主,现在大堂等候。”
“你可知何事?”
“是有关昨日有为与钟离辕比武一事。”
“嗯,你先过去招待他们,我一盏茶之后到。”
“是。”门纸上的影子离去。
南宫清示意阎洛出来后,动作迅速地整理仪容,未敢耽搁,径直赶去大堂。
天色离蒙亮还有段时日,但钟离烽已经带着人在屋里等候已久,旁边还坐着四位教主,虽神色略有疲惫,但也都目光炯然,再看,阎洛竟然也在慢悠悠地喝着早茶,行动如此之快!
钟离烽一见到南宫清,便满脸歉意地上前,身后缀着满身伤痕的钟离辕,一脸瑟缩地低着头,恨不得缩到地里:“南宫教主,清晨打扰,但事关重大,不得不抓紧防范啊。”
“钟离兄坐,所言何事?”
钟离烽就势坐下,指着一旁脸颊通红的钟离辕:“真是师门不幸!习武之人,义字当头。但是未曾想,这孩子为了输赢,竟然弄了些不正经的药,简直是败坏师门。”
南宫清唇角轻轻勾了一下,但又以抿唇思索掩饰下去,停顿片刻:“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钟离辕知错能改,已是难得。”
“不,不,”钟离烽却不依不饶,言辞恳切,看向一旁沉默的南宫有为:“今日大会上,老夫一定让他将鳌头物归原主。”
东方鸿转了转手中的笛子,桃花眼上挑,笑着看了眼阎洛。
阎洛也坦然地回视。
钟离烽懊恼地拍腿,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身后的人,又看向众人:“老夫也知兹事体大,说出之后,恐会影响比试诚信。为将功补过,我钟离教愿出一位医者,或者由盟主出也可,在赛前验证比武之人的清白。”。
南宫清客气地推辞道:“钟离兄言重了,在座各位对彼此的为人自然是信得过的。” 毕竟参赛者大都是一门之主,查验这种事情,未免太过折损身份。
然而钟离烽却依旧十分焦急,似乎迫切证明自己的清白,看样子正要张口反驳。
“诶,我看这事有道理,”阎洛忽然插话进来,言中带笑:“自古正邪不两立,有防备无可非议,更何况是在盟主选拔大会上。这样吧,钟离教主出一人,我出一人,正道魔道全了,该验证验证,双方都图个安心。”来吧,咱们小人就该一同度君子之腹。
钟离烽一哽。
一旁的西门璇难得开口,声音带着些沙哑:“正有此意。”看上去是很信不过魔头了。
东方鸿看着西门教主,笑得欢快:“此法甚妙。”别管什么道,一起办了最好,全都下水多热闹。
南宫清想了想:“既然四位教主都如此考虑,那我便立即请人安排这一环节,到时还劳烦各位配合一二。”
此事商定妥当,清晨的插曲就算被揭过。阎洛返回院内,就只有云轩一人在厨房忙活小炒,早饭也要吃得精致到不行。
阎洛自己忙活早饭习惯了,就也过去帮忙,将早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云轩。他原本还忐忑云轩不肯帮这个忙,不料对方却一脸兴奋跃跃欲试:“当然要去了!快要憋出病来了好吗?而且!而且!有机会近距离抽各位教主的血,机会难得呀!”
云轩说着,连早饭都没心情精心准备了,欢快地奔回屋里收拾家伙,留阎洛站在灶台前食不知味地啃馒头——无论如何都要填饱肚子,比试时才有力气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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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大会,气氛较昨日更盛。各派长老尽数列席,还有其余门派前来观战,会场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好在大都井然有序。
南宫清一改昨日的风流装束,白衣银边一身劲装更显得俊逸英姿,从早上起便站在门前迎接宾客。虽然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但他却自认为脸都笑僵了,趁着休息时,躲在书房愁眉苦脸地揉下颌,从抽屉中拿出块糖,沿形状仔细地一层层撕着吃。
他挺了挺还有些酸痛的腰,本是坐在小榻上,吃着吃着便斜靠下去,不知不觉睡着了,手中还捏着一只瘦了一圈的糖狐狸。
突然门被敲响,南宫清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发现是后厨那位书法很好的老妇,正端着一碗东西等在外面,于是赶紧迎进来。
老人家笑眯眯地奉上那碗清澈透红的汤,还散发着甜酸的袅袅香气:“老妪看教主近日嗜睡,正好熬了些提神醒脑的汤。”
“老先生费心了,多谢。”南宫清闻了闻,抿入一口,眼眸一亮:“这深秋腊月,怎还会有梅子?”
“夏天采的,晒成了梅干,原本想给孙儿留着当零嘴,结果小孩子一天三变,最近又不爱吃了,老妪就拿来给大伙儿熬汤了。”老妇看着南宫清喝下,点点头,收了碗:“教主今日比武,请多注意安危。”
“多谢叮嘱。”南宫清起身相送,正好碰上前来找他去会场的弟子,便一同过去,路上觉得脚步轻快,愈发神清气爽,心想下次要留些给阎洛尝尝。
第一场比试是南宫清对钟离觞,只有知情的少数几人暗自为南宫清捏着把汗。
只见南宫教主足尖轻踏跹然飞起,这时恰好路过一只灰羽斑鸠,他便顺风借力旋身与鸟儿比翼齐飞半程,方才衣袂飘飘,轻巧落地,不留声响。
底下顷刻哑然无声,只有东方家弟子性随教主,不拘小节,直接有人轻叹出声,拍掌叫好。
阎洛在孤零零地坐在阎罗教旗帜下,以茶掩笑。
同样站在场上的钟离觞看着对面施展绝顶轻功后依旧气定神闲的南宫清,心中愈发打鼓,瞬间回想起被一招制服的惨痛经历,眼神飘忽飞向钟离烽,却在半途中收住。
南宫清身形挺拔如松,信步走过来站定,居高临下地冲对手极轻微地点头致意,声音中透着满满的从容不迫:“在下南宫清,请多指教。”
突然,钟离觞抱拳竟然后撤一步:“晚辈自知……武艺拙劣,技艺不精,甘愿认输,日后再请南宫教主赐教。”
场下小声议论开来。
悉悉索索的声音听在钟离觞耳中格外刺耳,好像都在对着他在大会前夕自不量力踢馆一事指指点点。
南宫无为立即在台上宣布:“南宫清胜。下一场,钟离烽,对西门璇。”
南宫清慢悠悠走回座位上,环视四周时与阎洛对视上一瞬,望见对方冲他点了下,带笑的眼中精光毕现——师尊装得漂亮!
于是南宫清也道貌岸然地回点了一下:哪里哪里,但手熟尔。
与此同时,台上的钟离烽和西门璇已经交上手了。说起来,西门家地处西南,和其他几家相去甚远,偏安一隅也颇为自在,对争名夺利的事情都很少上心,也就和东方教之间走动多些。
西门教重音律,看重辅助和团体作战,这种比武对他们来说只是走个过场。因而赛场上的西门璇多以防守为主,战意不强,被主攻的钟离烽步步紧逼。他虽毫毛未伤,闪避也绰绰有余,看似闲庭信步,但却始终找不到节奏将进攻优势抢过来,一直处于下风。
最后不到一刻钟,西门璇主动认输。这也在所有人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