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莲花太医求生指南(216)
谢不逢微微蹙眉,向文清辞看去。
对方先是垂眸笑了一下,接着忽然抬头看着自己的眼睛,无比认真地说:“您是被这只小羊,捡回了家。”
说完,便握住了谢不逢垂在一边的手。
文清辞的眼睛弯弯的,阳光落在眼底,照得眼波轻轻摇晃。
像是日出时分,有人朝深潭中丢了一颗石子后,泛起的阵阵涟漪。
文清辞的语气,还是那样的轻柔。
但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却在刹那间乱了谢不逢的心神。
……家?
这曾是谢不逢最陌生的两个字。
但当它从文清辞口中说出的那一刻,谢不逢却觉得……自己在顷刻之间,拥有了一切。
是啊,社日节那晚,并不是自己捡到了文清辞。
而是文清辞将无家可归的自己,捡了回去。
太医署的那座小院,在巨大的太殊宫内,是那么的小那么的不起眼。
但它却是谢不逢的全部世界。
翊山脚下,又响起了阵阵钟声。
见谢不逢还愣在这里,文清辞轻轻摇了摇他的手说:“陛下,快别发呆了,吉时已到。”
语毕,终于松开谢不逢的手,缓缓将放在一边的香,自金盘上拿了起来。
“好。”
终于缓过神来的谢不逢,也与文清辞一样,从金盘上取来三炷香,郑重地握在了手中。
接着慢慢闭上了眼睛,将香抵在额间。
社日节是帝王祭祀天地、社稷的日子。
伴随着山脚下的阵阵钟声,谢不逢如历代帝王一样,轻声念出了祭词。
山河安泰、五谷丰登。
钟声每响一下,谢不逢就轻轻念出一句。
翊山脚下的巨大铜钟,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重一吨有余。
相传这口名叫“伽翊”的巨钟的声响,能通达天地,直诉神明。
这钟每响一下,便对应一句祭词。
文清辞也和谢不逢一起,将三炷香抵在额间,随着谢不逢还有山脚下众人一道,默默在心底里念着祭词。
伽翊的声响,回荡在翊山之间。
伴随着钟声,文清辞的心脏竟也轻轻震颤了起来。
文清辞记得,祭词共有五句。
可是等他所知道的那五句说完后,巨大的铜钟,竟又隆隆地响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社日节大典筹备数月,怎么会在这一刻犯错。
翊山下众人顿了一下,纷纷跟着钟声一道高喊起了:“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清辞则下意识地朝谢不逢看去。
——一身玄衣的帝王,仍未放下手中的香。
谢不逢将它抵在额间,竟也与山脚下众人一道,和着能通达天地的钟声继续轻声说:“六愿文清辞身体安泰,无病无灾。”
“……与朕,白头偕老,永结同心,生死不离。”
他的声音无比郑重。
每一个字,都念得清清楚楚。
像是唯恐上天听错,漏掉自己的祈愿似的。
三炷长香,在谢不逢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燃至指尖。
但是他仍将这香紧紧攥在手中,哪怕被烫到也无知无觉,直至伽翊钟的钟声彻底消散在消散于天际。
谢不逢这才睁开眼,无比郑重地将香插入了炉中。
将他的心愿,永远永远留在了翊山之上。
春风吹过翊山,把不知从哪里带来的细雪,洒落在地。
恍惚间,文清辞好像嗅到了冲天的玉兰花香……
它飘过整座雍都,落在了自己的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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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都的长街扫洒一新,官道上落满了花瓣。
百姓也全都抛下手中的事,聚在街道两边,迎着回宫的队伍。
见此情形,谢不逢刻意令队伍放慢了速度。
直至傍晚,一行人才回到太殊宫。
文清辞在宫里调养了半年,但身体仍不算好。
他虽然不再像从前那样,动不动便咳血,但还是要比常人更加容易疲惫。
马车上点了安神的熏香。
回太殊宫的路上,文清辞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最后迷迷糊糊地被谢不逢抱回了住处。
等他再醒来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去。
“……陛下?”见身边无人,文清辞顿了几刻,便起身缓缓地拉开了床幔。
他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已经从华服,换成了普通的棉质长衫。
太医署的卧房里,暖炉烧得正好。
文清辞和谢不逢都不喜欢身边有人。
因此这间卧房,也不像太殊宫的其他宫室一样,由太监或宫女来收整。
窗边的书案上,文清辞前天没有看完的医书,还摊开放在那里。
书案边的红泥小炉中,煨着一壶放了桂花蜜的米酒。
那酒几乎没有什么度数,但香味却渗满了整间卧房。
入冬之后,谢不逢命人在木质的地板上铺了一层厚毯。
因此方才从睡梦中苏醒的文清辞并没有穿上鞋袜,而是赤着脚踏在了厚厚的地毯上。
没想上一秒文清辞刚站稳,下一秒他的耳边就传来了“嘎吱”一阵轻响。
谢不逢推开卧房的门走了进来。
他不知何时脱下厚重繁复的礼服,换上了普通的玄衣。
无论衣着有多么简单,仍是无法遮掩谢不逢身上那种久处上位、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的视线,忽然落在了地上。
文清辞足上的皮肤格外苍白。
青紫色的血管,也因此而显得愈发刺眼。
文清辞下意识坐回床边,有些心虚的地想要将自己未穿鞋袜的那只脚藏起来。
卧房里虽然烧了暖炉,现在毕竟还是冬季,文清辞受体内毒素影响,本就要比一般人更加畏寒。
随着他的动作,谢不逢看到——文清辞的脚趾被冻得微微发红,看上去有些可怜。
“清辞怎么又赤着脚下来?”
谢不逢缓缓蹙眉,绕过地毯走了过来。
“我想去找你……啊!”
文清辞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见身着玄衣的年轻帝王,缓缓地单膝跪在了自己的身前。
“陛下,您在做什么?”文清辞被谢不逢的动作吓了一跳。
“别动,”谢不逢将文清辞因心虚而不断向床下缩的脚抓了回来,又从一边取来鞋袜,打算替他穿上,“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如何吗?万一着凉可见难受了。”
谢不逢手掌干燥而温暖。
触到文清辞冰冷的皮肤后,谢不逢并不着急替身边的人穿上鞋袜。
而是先伸出手去,替他暖了暖。
文清辞:!!!
谢不逢的动作并不重,但文清辞却怎么也挣不开来。
此时他的脸,已如煮熟的虾子那般红了。
“好了。”谢不逢终于将手松了开来。
“嗯……”
文清辞发誓,往后自己绝对不再赤着脚在房间里走路了。
眼下这一切,实在是令他过分地不好意思……
卧房里虽点了灯火,但那不断跃动的火苗,仍无法与日光相比。
房间里的光线,有些昏暗。
衬的气氛也一点点暧昧了下来。
谢不逢仍单膝跪在地上没有起来,他不知何时抬起了眼眸,深深地注视着身边的人。
文清辞的心脏,不由扑通扑通地加快了跳动。
他不由攥紧了手下的床褥,转过身看着窗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陛下,您方才去哪里了?”
谢不逢笑了一下,轻声说道:“清辞累了一天,这半日还未好好吃点什么,我便去耳房做了一点夜宵。”
语毕,慢慢站了起来。
见状文清辞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陛下做了什么?”
谢不逢顿了一下,看着文清辞的眼睛轻声答道:“玉兰花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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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清辞换上厚衣,走出了卧房。
不知道是这件披风在暖炉上烤了一会。抑或是其他什么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