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莲花太医求生指南(189)
“没什么,”文清辞迅速低头,向食盒里的药碗看去,“我只是觉得……那个羊毛手绳过于破旧,已不再符合陛下的身份。”他随便扯了个答案。
年轻太医半开玩笑道:“话是这样说没错,但除非那位能复活给他送个新的,陛下定不肯更换。”
文清辞的手指一顿,轻轻点了点头:“嗯。”
接着便仔细检查起了药的煎煮情况,同时回答对方有关方剂的问题。
就像刚才那番对话,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一般。
在确定药间的没有问题后,太医便转身准备离开。
刚走到门口,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对了,我上次说的事你有想好吗?”
“何事?”文清辞愣了一下。
“给我们传授医术的事。具体就是如何开重剂,还有应对鼠疫的方法。”对方的眼里满是期待。
停顿几秒,文清辞缓缓摇了摇头:“暂时……还不太合适。”
当世医道大多是师徒传承。
俗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不少人都坚信此话,教徒时喜欢藏着掖着。
但是文清辞的目的,却与他们正好相反。
若是要教,他并不可能只教简单的案例。
而是要从根源上讲起。
但这就避不开《杏林解厄》,与自己之前留下的那套理论了。
若是留在这里教授医学,那便意味着自己的身份,会随之暴露在众人眼前……
“好吧……”虽然隔着帷帽,但那名太医还是无比准确地从文清辞的身上读出了犹豫与纠结。
虽然有些失望,但是文清辞刚才并没有将话说死,他便也没多说什么:“好吧,若你哪天改变了主意,一定要第一时间与我说!”
闻言,文清辞点了点头,柔声道:“自然。”
同时起身快步向前,准备送对方离开。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只脚已经踏出门外的太医,突然瞪大眼睛站在原地,无比震惊地向刚刚走到自己斜前方的文清辞看去。
他飞地将文清辞上下扫过。
末了忽然惊呼一声,结结巴巴地说:“我,你,你……我没有看错吧,你身上这件衣服?”
他方才只觉得文清辞穿着一件暗色的衣服有些奇怪。
现在走出门,他才注意到,文清辞的衣服有些过分宽大。
最重要的是,除了正面衣摆的玉兰花以外。
脖颈后方,竟然还绣着一条玄龙!
不只他没有发现,文清辞更没有发现,这件衣服的背后,竟然还藏着如此玄机。
“什么?”文清辞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同时莫名的心虚了起来。
“你……你身上,这件衣服,上面,有,有一条龙?!”
这件衣服是陛下的!
卧槽!陛下竟然将绣了龙纹的衣服,给旁人穿?
那名年轻太医,瞬间大脑宕机。
文清辞:“……”
龙纹?!
文清辞本想解释几句,但听到“龙纹”这两个字后,便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也解释不清楚了。
面对如此尴尬的情景,他只好强咬着牙关,强装着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一般转身,朝对方淡淡一笑说:“是,的确是陛下之物?怎么了?”
帷帽下,文清辞的脸颊忽然一阵灼烫。
文清辞表现得过分坦荡。
一时间,那太医竟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没,没有……挺好的。”
直到离开这里,年轻太医的脑海之中,都只余下一句话在不断重复——陛下将自己的衣服,给了那名郎中穿!
……
这一日,忙完前院的事回到卧房后,文清辞时隔几个月,第一次打开了药箱最下一格。
他借着灯火,凝望着箱子里的药玉。
文清辞的表情还同以往一样,情绪也被尽数隐藏在了漆黑的墨瞳里。
但是他心里,却并不像表现得这般平静。
*
药玉的事情暂且放到一边。
文清辞注意到,谢不逢戴着的那串羊毛手绳,的确已经磨损了八九成。
羊毛的连接处随时有磨断的风险。
纠结半晌,他最终还是托那个常来送药的年轻太医,从宫外买上好的羊毛,送到了自己的手上。
并用一个时辰,一边回忆一边编出了一个与记忆中一样的手绳。
但是等编好之后,文清辞反而犹豫起来……自己真的要将它送给谢不逢吗?
夏末秋初的天气总是这样。
一会下雨,温度骤降,一会又再次升温,热得要命。
几天之后,气温再一次高了起来。
生活在雍都的人,重新换回了夏装。
傍晚,日薄西山,余霞成绮。
处理完政务之后,谢不逢回到卧房里批阅奏章。
宽大的衣袖随着他的动作向下滑去,将手腕和腕上的手绳一起露了出来。
文清辞不由缓缓回眸,朝谢不逢看去。
过了几秒,他的视线落在了对方的腕骨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条羊毛手绳似乎比自己前几天看到的时候更加脆弱了。
……假如它突然断掉,谢不逢会难过吗?
文清辞不知道,谢不逢将奏章搬到这里,就是为了时时刻刻看他。
就在他偷瞄谢不逢的同时,谢不逢忽然把笔放下,笑着将视线迎了上来。
接着起身,向他所在的位置走来。
卧房逼仄狭小,不过眨眼谢不逢便出现在了文清辞的背后。
这个时候回头已经晚了。
“爱卿在看朕?”
明明用的是最为生疏客气的称呼,但话从他嘴里说出,却暧昧得吓人。
赤红的晚霞,顺着窗口落入屋内,吻在了文清辞的面颊上。
为他苍白的皮肤,添上了几抹艳色。
谢不逢的目光,无比贪婪。
文清辞下意识移开视线,躲避他的注视。
然而停顿几秒,谢不逢竟缓缓抬手,捏住了文清辞的下巴。
文清辞条件反射般将手搭在了谢不逢的腕上,想要用力将他推开。
然而谢不逢的手臂,简直是由铁铸成的。
无论怎么用力,都一动不动,直叫人怀疑人生。
“爱卿有话想对朕讲。”谢不逢注视着文清辞那双墨一般黑沉的眼睛说。
他的话语里没有半点疑问的意思,声音里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好巧不巧的是,虚缠在谢不逢手腕上的羊毛手绳,也随着他的动作一起缓缓滑落,从文清辞脸的脸颊边蹭过。
算了,说就说。
这有什么心虚的?不就是一个简单的礼物吗。
见谢不逢一副不问出答案不善罢甘休的样子。
文清辞终于咬牙,缓缓开口:“臣想说,陛下手上戴的手绳,已磨损大半。”
不知道是不是看错,说到这里的时候,文清辞发现谢不逢的眼睛,忽然有些危险地眯了一下。
“所以?”一身玄衣的年轻帝王问。
文清辞有些紧张,又有一些犹豫,他缓声道:“所以,陛下还是不要再戴……”它了吧。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看到对方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
文清辞的语速很慢,他的话对谢不逢来说,无异于凌迟。
随着一阵失重感,文清辞眼前的景象忽然发生变化。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谢不逢紧紧地揽在了怀中。
“不要再戴?”谢不逢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这个也要一起收回来吗?”
“礼物既然送出去,没有再收回的道理。”
这一切,都发生在刹那之间。
文清辞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话,想起了那串药玉。
此时的谢不逢,就像一只被触到伤口的凶兽。
在同一刻,暴露出了自己凶残与无助的那一面。
谢不逢将文清辞放在了榻上,俯下身用手撑在他的身边,哑着声说:“文清辞,你怎么能如此不讲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