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莲花太医求生指南(133)
彼时尚有人不看好他的所作所为。
但现在一年多的时间过去,当初制定的政令均已平稳下达、运行。
卫朝上下,在短时间内焕然一新。
或许其他地区的百姓,还会在背地里说谢不逢罔顾礼法、人伦,是个不孝之子,残暴之君。
但曾深受其害的松修府人士,只会觉得谢钊临是罪有应得。
提起当今圣上,他们口中则满是骄傲与夸赞。
宋君然:“……”
见宋君然不回话,店家干脆一屁股坐在他们身边,喋喋不休地说了起来:“少侠有所不知!当今圣上还是皇子之时,曾被称作‘妖物’,只有一名太医,对他体贴入微,陛下在不知不觉中对那太医暗生情愫。可还未来得及表明心迹……太医便为救他而死,从此天人两隔。哎,直至此时,陛下才知,原来那太医,对他也是有情的……”
“咳咳咳……”
这故事未免也省略太多了吧!而且什么叫做“还未来得及表明心迹”?
自己和谢不逢明明已经……
北地那一晚的画面,再一次浮现于他的脑海之中。
等等,打住!
文清辞立刻掐断了自己的思路,将各种废料丢了出去。
“清……呃,师弟,没事吧?”
神医谷气候有利休养,文清辞回谷后按时服药,如今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咳过血了。
听到他咳嗽,宋君然随之紧张了起来。
“无妨……”文清辞深吸一口气,轻轻摆了摆手说,“喝茶呛了一下而已。”
文清辞的咳嗽声打断了店家的思路,对方终于想起自己还有正事要做:“好了好了,二位少侠,我去继续上菜了。你们要是好奇,还想再听,一会儿我空了再来找你们。”语毕,终于端起托盘从这里溜走。
桌上的气氛忽然僵了下来。
为了缓解尴尬,文清辞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糕点放到唇边,并缓缓撩开了纱帘。
宋君然终于从刚才那番话中回过了神来,他长叹一口气,转身看向文清辞:“真是一派胡言,谢不逢怎么任由这些事传来传去,看来他这皇帝当得也不怎么样。”
然而宋君然没有料到,他刚一转过身,便看到了文清辞明显泛红的脸色。
宋君然的心当下一沉。
……不会吧?
他略有些复杂的向文清辞看去,沉默几秒后说:“我们吃完快些去山萸涧,赶在皇帝到松修府前,早早回到谷中。”
“好。”文清辞缓缓点了点头,没有异议。
见状,宋君然终于将心放了下来。
他才不管谢不逢对文清辞究竟是什么心思,只要师弟不跟那小皇帝跑了就好!
原主的家乡,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山萸涧”。
这里没有多少田地,大部分人以上山采药为生。
记忆里那个尸横遍野的事件过后,山萸涧便没了活口。
原主在去神医谷前,亲手埋葬了家人。
但彼时他年龄太小,没能立碑,过了没有多久,杂草便将坟茔吞没,后来就再也找不到他们的埋骨之地了。
因此往年清明节,他都只是回家中看看。
山萸涧离松修府不远,乘马车不过一个时辰便能到达。
文清辞到此处时,正值日落时分。
浅粉的晚霞,在天边斜斜地徘徊。
山的影子打西方落下,倒在了山涧之中。
二十余年过去,往日热闹的山村,已彻底被蔓生的野草所吞噬。
若不是村口石牌还在,恐怕没人相信,这里曾有一个村落存在。
“山萸涧……”文清辞喃喃念道。
无数记忆,随着一阵刺痛涌入了他的脑海。
文清辞缓缓闭上了眼,他看到——多年前的山萸涧,是世外桃源般的存在。
这里是没有多少田地,但是紧邻大山,人人都有采药的本事。
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过得如潭水一样平静。
耳濡目染之下,“自己”从小就认得各种野生药材,且对行医颇有兴趣。
父母早早便谋划着,未来要将“自己”送到松修府的医馆里,去当学徒、好好学医。
毕竟只是个小孩,“自己”也并不是永远都能沉得下心。
“清辞,怎么这么晚了才回家,娘亲找了你好久,知不知道?”身着粗布短衫的女人一把将他抱入怀中,揉了揉他脑袋,松了一口气似的道,“娘亲还以为把你丢到山里了呢。”
看到他脸上的泥污,身边的男人则皱着眉严肃地问:“你跑哪里去了?”
夜里的山萸涧,静得只有蝉鸣。
蓝蓝的月光落在他额上,照亮了那一点朱砂。
小孩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抱了抱娘亲,终于献宝似的将藏在背后的竹篓拿了出来:“娘,我去摸了小鱼~”
“小鱼?”
两个大人这才注意到,小孩的衣服不知何时湿了大半。
而这竹篓里,还有几尾鲫鱼,在缓缓地游动。
山萸涧虽算富庶的村落,但平日里仍是难得见到荤腥。
当晚,那些鲫鱼便变成了奶白奶白的鱼汤,全都进了“自己”的肚子。
那味道清甜又香润,哪怕过去这么多年,他仍记得……
“清辞,你怎么了?”宋君然的声音,将文清辞的思绪拽了回来。
下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脸颊上,不知何时已有一片冰凉。
“没什么……”文清辞缓缓垂眸,将异样的情绪遮掩了起来。
“走吧,我们进去看看。”见他不想提,宋君然也明白了什么似的换了一个话题,“给,这是你家里的钥匙。”说完,便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
文清辞笑了笑,将东西接了过来:“谢谢。”
“和我还客气什么。”
文清辞是晕倒后被抱入神医谷的,直到那个时候,他仍没有忘记握紧手中的东西。
老谷主费了好大的劲,才将文清辞的手指掰开,看到了被他紧握在手中的东西。
……那时,埋葬了家人,来到神医谷的他还没有意识到。
这一趟离家,便难再回去了。
不过转眼,晚霞便已消散。
太阳被群山挡在了背后,周遭一下便暗了起来。
恍惚间文清辞又想起了记忆中那个夜晚,那碗鲜甜的鱼汤,以及“自己”临睡前最后一个清晰的念头——要是往后每一天都能喝上甜甜的鱼汤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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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舫顺殷川大运河南下,一路未停,直向松修府而去。
船载文武百官,其声势不比当年南巡小多少。
“……陛下,此乃新撰的陈罪书,请您看看还有何处需要增改?”
一身红衣的新科状元,跪在地上双手将诏书高高捧起。
这几个月来,新帝广布圣听。
以松修府为主的各地人士,均借此机会将自己听到的、经历过的事,写成书册,送到了雍都。
当年的事,也一桩桩水落石出。
状元郎口中的“陈罪书”上所写,便是废帝所做恶行。
等到达松修府后,当今圣上便会将它公之于天下,以告慰万千亡灵。
状元郎深知,这本陈罪书,必将被铭记于史册。
为写此书,他简直绞尽了脑汁,这段时间以来几乎不眠不休。
谢不逢缓缓将东西接了过来。
这也是他修改的第十个版本。
状元郎的心,当下便提到了嗓子眼。
他虽是新科状元,但年纪已是四十有余。
可他仍被眼前新帝气势所压,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谢不逢的身上有从战场上磨炼出的杀伐之意,而那双眼睛……更是一眼就能将人看透。
想到他对付废帝与叛军的手段,状元郎的身体更是当下便抖了起来。
半晌过后,谢不逢轻轻将陈罪书放在了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