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有归处(100)
梁戍答:“会瞎。”
苦宥倒吸一口冷气:“别,我这眼睛可不能瞎,我要是瞎了,白福教那些孙子不得转着圈庆祝。”
高林问:“他们还在悬赏你?”
“不止是我,只要是负责剿灭邪教,又稍微有些军职在身的,他们都愿意出重金买首级。”提及此事,苦宥的声音也沉下来,“上月刚折了一个兄弟,等我听到消息,带人赶去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杀他的人叫乌蒙云悠,刚满十六岁,在白福教内的地位却已经极高,他从不传教,只杀人,杀那些不愿信服白福教的人。”
其余三人対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因为在白鹤城时,试图绑架柳弦澈,最后却错绑了柳弦安的白福教弟子,也自称云悠。
乌蒙是西南望姓,出过不少赫赫有名的边关猛将,出邪教杀手却还是头一遭。苦宥道:“他还有个妹妹,叫乌蒙云乐,据说容貌极为美丽端庄,前阵子刚被选为圣女,也是白福佛母的继任者。”
美虽不会直接伤人性命,却是一把极好用的工具,人们対美总是天生向往的,若白福佛母是一位美丽的少女,那么她所代表的教派也就会分得一份同样的美丽,反之,假如白福圣母是怀贞城里的牟翠花大婶,开口就要拍着大腿问候你祖宗十八辈,那这个教可能也轮不到朝廷来剿。
柳弦安问:“有多美?”
苦宥道:“世所罕见的美,我虽未见,但自从乌蒙云乐被推举出来之后,白福教的信徒数量的确一度暴增。只为见她一面,就愿意倾家荡产徒步跋涉者,不在少数。”
“那就从这対兄妹开始查。”梁戍道,“先去将所有与之有关的卷宗都找出来,交给高林去看,你好好休息,最近切忌过度用眼。”
高副将:“……”
苦宥点点头,又问:“柳二公子,我这眼睛距离发病还有多久?”
柳弦安道:“三个月,我大哥接到书信后,若快马加鞭,是完全能来得及的,他的骑术很好。”
具体有多好,在外看诊时,一人一马背起药箱,登雪山趟大江都是常事。这么一想,白鹤山庄的子弟,还真都挺辛苦的,全家仅有柳二公子一只吃吃睡睡的米虫,现在就算被骁王殿下强行拎出来动弹,也是躺马车吃点心,怀里还要揣个暖炉,依旧金贵得很。
苦宥带着高林去了书房,留下梁戍问:“三个月,是实话吗?”
“不算,应当是最长三个月。”柳弦安道,“但是心情轻松了,対病情有益,所以先这么说着,走一步看一步。大哥实在来不及,那我也不是不能试。”
“幸亏带着你来了。”梁戍叹了口气,“这种时候,他若是一病,我还真想不出能有何人可接替,这里的军医也是一群废物,竟没早些发现。”
“苦统领天生金瞳,有病本就不易察觉,况且他现在的确没有任何症状凸显。”柳弦安收拾好桌子,“我们也要去翻看那些卷宗吗?”
“不急于这一时。”梁戍拉着他坐下,“你这两天都没怎么休息好,我让人炖了些鸡汤,先喝一碗,等会我们再出去吃饭。”
柳弦安问:“王爷怎么发现我没休息好的?”
梁戍面不改色地答:“就硬看。”
柳弦安戳穿:“阿宁说的。”
梁戍蹲在他身前,将下巴架上膝盖,耍赖道:“你若愿意,也能去收买高林,我没意见。”
柳弦安笑着拽住他一缕头发:“那我现在去睡一阵,王爷要一起吗?”
梁戍颇有身价地回答:“……这个,本王考虑一下。”
考虑的结果,就是硬挤上了房中摆着的单人软塌,一条棉被裹住两个人。白天是睡不安稳的,更何况鸡汤马上就要煨好,所以柳二公子专门対慵懒泡在温泉中的骁王殿下说,今天我马上就要走了,不能多待,王爷也早些回去睡吧,看见山巅上那座很高的宫殿了吗?我专门为你新修的,里面铺满了宝石和香草。
骁王殿下却仍不满意,皱着眉头问:“你要去哪里?”问完不等回答,又从池子里“哗啦”站了起来,柳弦安赶紧闭上眼睛,清白了,但又没有完全清白,还是有些想看,于是将眼睛睁开一条小缝。
结果没把握好力度,睁过头,将自己给睁醒了。
他颇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梁戍将怀里的人抱紧,带着困倦低问:“怎么了?”
柳弦安答:“梦醒了。”
梁戍笑了一声:“那就继续梦。”
柳弦安却睡不着了,他磨蹭了一会儿,将视线往骁王殿下的衣襟里飘,还伸出一根手指,去够那微微敞开的领口。
梁戍没有动,任由対方一点一点抽开自己的衣带。里衣敞开之后,就是赤裸结实的身体,柳弦安趴起来一些,看得十分认真。被看了一会儿,梁戍觉得自己差不多该醒了,于是做出迷人的深沉表情,伸手勾住他的下巴,问:“看什么呢?”
柳弦安回答:“看王爷的肌肉,长得真的好整齐,简直比我大哥画出来的图还要整齐。”
第73章
梁戍此生还是头一回被人夸“长得整齐”, 神情困惑,柳弦安就解释给他听,手指隔空一划, 带来的风轻得连一只小虫都吹不跑, 却勾得骁王殿下心里一阵乱飘。他捉住他的手, 将掌心贴实在自己胸膛上:“与我之间,不必这么讲礼数。”
柳弦安的指尖稍微蜷缩了一下, 他说:“可是我已经讲完了。”
梁戍道:“但我没听懂。”
没听懂就没听懂,没听懂也不讲了。这种时候其实本来应该是很暧昧的,毕竟一对小情人正衣衫不整地坐在床上, 不发生一点什么实在说不过去, 但方才偏偏有一句“很整齐”打底, 梁戍就又觉得自己哪怕脱得更彻底些, 在他眼中,可能也只会被充作教具。
柳弦安找准一处穴位,突然往下一按。
梁戍毫无防备, 差点被按走半条命,疼得眼前发黑:“你——”
“气不顺。”柳弦安收回手,“晚上我替王爷多按一按。”
疼成这孙子样, 还要多按一按,这话要是由军医与太医来说, 可能会被骁王殿下连恐吓带敷衍地打发走,但换成神仙样的柳二公子,别说是用手按, 就算是拿一把锤子来敲, 也不是不能考虑。色迷心窍,大抵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院门作响, 是阿宁端来了鸡汤,他在这方面已经有了丰富的经验,专门在外头制造出一些动静,又等待片刻,方才上前敲门。柳弦安果然已经起床了,纳闷地问:“怎么这么多吃食?”
“我去的时候,鸡汤还没炖好,就等了一阵。”阿宁道,“厨房大叔热情得很,一直在到处搜罗吃食,我不要,他还要生气,后来才结结巴巴地说是他儿子腿被打折了,想请我帮忙看看。”
“打折了,被谁打折的?”
“被大叔自己。”阿宁道,“说他儿子前一阵中邪一般,非要去拜见白福圣女,关也关不住,跑出去就躲在山里,不知所踪,最后还是童统领亲自将人给搜回来的。现在腿虽然折了,跑不了,但依然心向往之,枕头底下藏着的都是画像。”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张:“就是这个。”
柳弦安接到手中,上头的少女果真极美丽,也极端庄,眼神很有几分悲悯世人的意思。和阿愿,和程素月姑娘差不多的年纪,但却没有半分这个年纪该有的娇俏与顽皮,真像一尊僵硬的雕像,唯一的作用,就是裹满锦绣,被高高在上的供奉起来。
乌蒙云悠,乌蒙云乐,这对兄妹一个杀人,一个惑心,堪称白福教的两把好刀。
……
西南林地高密,白雾腾腾,瘴气丛生。
一名少年纵身穿过枯藤,稳稳落在地上:“小叔叔,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凤小金依旧戴着银白色的面具,他不悦地问:“你昨天又去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