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子有责(51)
盐立城衙,陆昭令牌一出,自然是被老衙主亲自请进衙门中。
薛慕极远远看着,那老衙主似乎比他之前见的时候,年轻了不少。这爷爷也快七十岁了吧,腰杆越挺越直,明明腿不瘸,还拄着根拐杖当装饰。
想起当年以平江世子的身份来的时候,何其风光,如今只能等在门外,这个模样,根本没人认识他。
薛慕极捡了几片落叶,摆在地上玩,等哥哥出来。他前世小时候,驸马老爹哄他,总摘叶子在地上摆图案,据说,是齐安长公主小时候,兄长经常哄她摆着玩,她传给了驸马老爹,驸马老爹又传给了他跟姐姐。
也不知,姐姐嫁去花间侯府后,过的快不快乐,有没有忘了沈初那混蛋,爱上真心爱她的夫君谢睦。
他摆弄着树叶,几个图案来来回回的摆。
有一辆马车,经过小道,经过薛慕极身边,马车里的人,忽然“咦”了一声。
马车没有停,只是窗帘的珠子串摆动下去,而薛慕极也没搭理,继续摆弄叶子。
等了不久,陆昭就出来了。还是那老爷爷,毕恭毕敬的把哥哥送出来。
薛慕极赶忙躲进墙角边。
陆昭本来走的是大道,走到一半,忽而转到小道去,弄得薛慕极措手不及,立刻转身准备逃跑,被陆昭大手给捉着后衣领提溜回去。
陆昭把薛慕极扯到巷子头的一处院子里。
那几个属下已经等在院中。
“让你别跟来。”陆昭略有责备神色,但仿佛更多的是无奈与担心。
薛慕极滔滔不绝的狡辩说,“我在逛街,正好逛到那里,真巧啊,又遇着哥哥了,我们就是有缘分。”
哥哥大概是有正事要办,懒得戳穿如此直白的谎话。
“主上,属下查实,三年前城里并无人七旬老人失踪或者死亡。会不会是外地人?”
陆昭却是从另一人手上接过匕首,抽出刀鞘。
“对照伤口处,凶器与之□□不差,主上,这匕首的样式,很特殊,像是……”
不用说陆昭,薛慕极也看出来,这匕首跟他前世随身携带的那些防身武器一模一样,刀刃上有个向外的小缺口,据说□□能连带皮肉。
这匕首,出自雍都皇族专属的匠人之手,李家皇族无论男女,不多不少,人手一把,自幼贴身携带。
仅仅是瞬间的疑惑,陆昭就抬手,止住属下的推测。
“匕首的出处,哥哥你怎么想?”薛慕极问。
陆昭把匕首收回刀鞘,“不过是陈年旧案,我们无需介入太深。”
说着,把匕首扔给薛慕极,“留着防身。”
薛慕极把匕首贴身收好,他正好缺个趁手的武器,虽然换了身体,武功的记忆还是留下来,学得不好,防身足够。
薛慕极想不通,那把杀人的匕首,竟然是雍都的皇室之物?凶手是怎么得到的?难不成是捡的?还有,尸体为何不埋乱葬岗,或者扔江里去喂鱼,或者一把火烧了?而是埋在城里的荒庙门口呢?
这不是加大了被发现的可能?
“主公,尸体的身份,是不是要再查附近城镇的户籍造册?”
“不用了。”陆昭说,“刚刚走出衙门,我发现一辆停留在院中的马车。我去时没有这辆马车。而那马车的主人,就是杀人埋尸的人。是谁,我大概心中有数。”
“马车?”薛慕极想起刚刚经过他的那辆。珠帘落下的时候晃了一下,他似乎看见马车里坐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
马车刻着城衙的图案,是只有衙主与少主可以使用的标准。
陆昭把袖中的珠子拿出来,“此珠子,是马车窗帘上的装饰。我走时注意看过,按着那珠帘排布规律,的确少了最底下的一颗。”
“所以,是那老人临死前的挣扎,抓住了珠帘,扯下一个珠子,并把珠子含在嘴里?”薛慕极身后凉深深的,如果哥哥的道理说的通,盐立衙主的病秧子儿子,该是多么狠毒的人物。
刚刚他看到的老衙主,不是变得年轻了,而是,与之前他见过的,根本不是同一个人。而真正的老衙主,那个慈祥的老爷爷,该是被那病弱的少主给杀死,尸体埋在刚刚的庙门口。
怪不得,那少主带人捉走莫子康,没有在庙门久留,也没有留属下在等。他定然是不想任何人发现尸体的痕迹,或许心有理亏,不敢在那里多呆。他留下信,开口要挟玉玺,大言不惭疑点重重而且简直气死人,大概也是想乱了在场人们的心神,以掩饰庙门口的罪证。
还亏了那几只狗。薛慕极记起来,几年前他见老衙主的时候,老衙主很喜欢动物。他定是施舍给野狗们饭食,野狗就记住了恩人的味道。恩人死去,相聚此处,守着恩人的埋葬处。
“你也想到了吧。”陆昭望向薛慕极,“所以,你给我乖乖回客栈呆着。”
薛慕极果断拒绝,“哥哥,那三位衙官要找的是宝藏,却打不开墙壁的机关,他们唯独屡屡徘徊在埋尸地点,想寻找蛛丝马迹,打开通往宝藏的路线,所以才被那凶手给灭口的,是吗?”
“我没有证据。”陆昭没有否认,这三人表面衙官,实际是嘉霖帝暗命寻宝的。眼前人的想法,正是他所想。但他手里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能证明他推测是真,三个衙主,阴错阳差,被误认为发现尸体痕迹而灭口。
“所以哥哥你想要制造证据。你刚刚在衙里说了什么吧?比如,你说你怀疑到尸体的藏处有东西,三个衙官的死并非意外而是人为,当衙主劝说你想多了的时候,又表现的将信将疑。你是以雍都六品户部小吏的身份去的,他们也当你与那三个衙官一般,充其量是个跑腿的。所以,你是想让他们找上你,用同样的方法对付你,然后你就有证据了,是吗?”
陆昭没回答他,薛慕极习惯于把这种表现当成同意。
何等危险!
薛慕极很想骂人,但哥哥避过他的目光,陆昭与属下说,“我刚刚在衙主府上书房,看见架子里有许多关于机关论述的书,我假意好奇借看,默背下几本目录来,我不通机关一道,需你们帮我研究解释其中巧妙关节。”
哥哥你别用公务挡着我啊!
陆昭找了根树枝,在地上默写,听属下讲解,薛慕极不懂,也没兴趣,把要骂的话憋回去,开始想着刚刚没有想明白的问题,皇家的匕首流落民间,究竟是怎么回事。
究竟是谁的呢?
嗖嗖嗖!
什么声音?
薛慕极没来得及想,身体就被人推到,紧接着被另一个人抱起来,移动进屋。
“哥哥?”
嘘!
有人用手指按住他的唇心。
屋子之外,如流星一般的亮光飞进院子,草木瞬间燃烧,冒起了浓浓的黑烟。炎热的气息洞穿了窗户纸,迅速充满屋里。
“着火了……不好,着火了!”
“着火了,快来救火!”
第56章 56
56
外面风力不小,院里的树木充当了柴火的作用,乍一看非常恐怖。薛慕极被陆昭挡在背后,一点火星星也看不见,袖子捂着口鼻,心想这位凶手还真沉不住气,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他就这么怕老爹的尸体被发现吗?
也不知是谁带头,外面的叫喊声越来越大,似乎有很多人从城南城北围观过来。
屋子里的烟尘越来越浓,薛慕极被呛得眼冒金星,极度缺氧,他虽然扶着陆昭的肩膀,还是站不住,身体忽然下滑,却被一团力气托起,搂在怀里。
“哥……”薛慕极还未发声,声音就被柔软的唇瓣堵了回去。
周围是烈火浓烟,他浑身好似被烧化了。
陆昭把一大口气息踱给薛慕极,盘云剑开道,把掉下来的木梁劈断,木屑哗啦啦的落了薛慕极一脸。
薛慕极揉揉眼睛,刚刚好像做了个梦。
哥哥亲他哦。
但是,明明是令他高兴的事儿,心里却跟吞了个乌龟似的。哥哥怎么能移情别恋?不可以,他都没告诉哥哥他换了魂的事儿呢。
大火越来越猛烈,再待下去,不被烧死也被呛死,陆昭抱起还在瞪着迷茫的大眼发呆的薛慕极,朝着属下开辟的窗口一跃而起。
纵火的人已经逃离,剩下围观而来的百姓,早就开始救火,一桶接着一桶的水,朝着院子泼洒,大伙儿可能没想到屋子里还有人,门一开没刹住,几桶水连着泼上去。
薛慕极被水从头淋到脚,冷冷的水珠让他的理智回来。
不对,这些百姓不对劲。
为何会突然涌来这么多人?明明这条巷子很僻静,少有人经过的。
陆昭显然也与薛慕极想法类似,两人的眼神触碰的一刹那,似乎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只见一桶水又朝着他们泼过来,陆昭闪身,抱着薛慕极绕到门前的树旁,借着古树粗壮的树干,躲过那泼来的满满一桶水。
只见树干的半边,与地下的杂草,被水珠溅落处,化作黑灰,随风飞走。
“雨酸?”
能腐蚀花草,也能腐蚀皮肉。
这些人是有备而来的。混在百姓群里,借着救火的混乱,想要杀人灭口。
“哥哥小心。”薛慕极见又一桶水扑过来,忙抓着陆昭的肩膀往旁边拽,陆昭用剑砍下树枝,浓密的树叶挡住水珠,又躲开一劫。
身后,一桶水又迎面泼过来,薛慕极大叫不好,陆昭转个圈把薛慕极护在身前,水浇透了他的衣服。
薛慕极舌尖发颤,想骂哥哥你傻啊!但一个语调也发不出来。
“对……对……对不起……”提水桶的壮汉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只是普通的水。
你长不长眼睛!不去灭火拎着个破桶乱泼个啥啊!
“放我下来!”薛慕极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个累赘。
陆昭的手抱得更紧。
“你放我下来!”薛慕极挣扎,看见一桶水过来,又被哥哥的后背挡过去。
哪来这么好的运气,接连都是清水?现场如此混乱,那些混杂在人群之中的刺客,总会找到机会下手的。
薛慕极被抱着连着转了好几个圈,陆昭始终没有松手,薛慕极再推,“放开我!”
水柱从两人头顶落下,陆昭紧贴墙岩闪过去,半边袖口被腐蚀成黄色。
“哥……”
“薛慕极,我不会放手的。”
淡淡的,却坚定的声音传入薛慕极的耳中。
薛慕极……哥哥心里非常清楚,自己在保护谁。
薛慕极不再挣扎,哥哥知道了?什么时候的事?难道是他睡觉的时候说了梦话?哥哥竟然相信这种魂穿怪事!连为什么也不问他。
哥哥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能确定一个长得相差十万八千里的人是那个平江城的世子啊!即使自己哥哥哥哥的天天挂在嘴边,以他对陆昭的了解,也绝不可能打动他心意半分,他刚重生时候,用了多少年才与哥哥培养成融洽友好的兄弟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