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草师爷(50)
话还未想好该说些什么,脸已经快人一步地红透了, 傅云书一对晶亮的眼珠子不知所措地转悠了半晌,最终一定,理直气壮地道:“窃玉,偷香!”
寇落苼立时怔住了,迷迷茫茫地看着他。
傅云书对上他懵懂的目光,觉得自己有如那无耻采花恶贼,面对纯洁无暇的黄花大闺女,心中生出愧疚,讷讷地收回手,正欲说些什么,却见眼前的“黄花大闺女”咧嘴一笑,十分主动地张开双臂,道:“那你来吧。”
傅云书只听见自己胸腔里心脏“砰砰”跳了两下,瞬息脑海空白一片,待恍惚回神时,自己已扑进寇落苼的怀里,双臂紧紧地抱着他的后背。他急促地呼吸着,听见自己耳边来自寇落苼胸膛里的心跳,喉咙一阵发紧,半晌才艰难发出声响,“寇……寇兄,我是在做梦吗?”
寇落苼的声音似是从天边响起,却又无比清晰,他淡淡地道:“你只有在梦里才敢抱我吗?”伸手反把傅云书紧紧搂住,“可是你并非身处梦境。”
一句话将傅云书心中的旖旎梦幻击了个粉碎,他如梦初醒,连忙伸手一把将寇落苼推开,对上寇兄淡漠的神情,干笑两声,“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逃也似的朝门外窜去,“我得喝药去了!”说罢脚底抹油,一溜烟地跑了,却仍听见寇落苼的声音从后头淡淡地传来——“何为体统?”
脚底一滑,傅云书险些摔个大马趴,堪堪稳住,头也不敢回,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慌忙逃远了。
小县令溜得飞快,寇落苼却如一尊望夫石般戳在门口站了许久,直到落日余晖渐尽,才幽幽地叹了口气,从石头变回人身,转身进了屋子。桌子上仍摊着先前他随手翻过几页的那本书,拎起一看,满页写着仁义廉耻,寇落苼一股无名火从心底起,随手将书往地上一扔,冷声道:“我之所言,便是体统。”
驿站各色设施齐全,傅云书讨来了砂锅煤炉,此时正蹲在地上给自己的药炉扇风,一边扇一边念:“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念着念着,心中忽地想起某一日,天气骤热,他躺在后院一株柳树下午睡,不知不觉流了一身的汗,将身下躺椅也沾湿,原本是睡得极不舒服的,后来不知怎的起了凉风,周遭酷热瞬息消散,他顿时睡得安稳了。再后来迷迷瞪瞪地睁开眼一看,原来是寇兄坐在一旁替自己打扇子,寇落苼对上他迷茫的视线,轻轻一笑,道:“你醒了?”抬手将一碗梅子汤摆到他面前,“我煮的,你尝尝。”
瓷白的碗里盛了红艳的梅子,上头漂浮着几颗碎冰,摇晃间碰在碗壁上,发出“当啷”脆响。
傅云书的心也跟着微微一颤。
怔忪间,手里捏的扇子落地,将傅云书惊醒,他立即将扇子捡起,对着自己的脸狠狠地来了一下,骂道:“想什么呢你!”长长地叹了口气,傅云书咬牙用力地扇起火来。
说来可能没什么人信,傅云书此番去找寇落苼,其实是为了案子。
所谓夜长梦多,总归明日才去面见知府,今晚无事,本来正好去鸳鸯馆一探究竟,若真查出些蛛丝马迹,明日面见知府时,刚好可以一起禀报。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尚未出师,主帅便已阵亡在美色之下。
没有同伙便没有吧,傅云书握紧了扇柄,心想,本县一个人也可以!
京城权贵多如狗,一伙子不学无数的纨绔们平日里除了可劲儿钻研声色犬马,似乎再没别的事可做。傅云书曾被强拉去一块儿玩耍,他看不上那帮纨绔们的游戏,只当自己是个凑人头的,睒着双冷眼站在一旁围观,还时不时打个哈欠,次数多了,纨绔们觉得这厮实在无聊,也就懒得带他玩。傅云书那时乐得轻松,现在却暗自叫苦不迭,后悔那时没多看两眼多学几招。
他第四十八次试图将自己的手从身边姑娘的怀里抽出来,并再度以失败告终,那姑娘睁着一双含情妙目,搂紧了他的胳膊,娇娇弱弱地道:“公子,怎么了,是奴家伺候得不好吗?”
“呃……不……不是……”傅云书一扭过头,就能看见那姑娘胸前沟壑深深,立即暗念着非礼勿视瞥过头,僵着身子道:“我……我只是觉得有些……有些……有些束缚……”
那姑娘轻笑一声,递了杯酒凑到傅云书嘴边,笑道:“公子这是紧张了,吃我一杯酒,就放得开了。”
傅云书既不肯喝又说不出拒绝的话,只恨出门时没将那把扇火的扇子带在身边,好此时再给自己来一下。
他一口气喝光了熬好的药,立时感觉身上男子气概勃发,雄赳赳气昂昂地大步走进鸳鸯馆,身上一文钱没带,而胳膊已被姑娘搂了半个时辰。
听说和鸳鸯馆里的姑娘聊会儿天都要一两银子。
傅云书默默地感受着自个儿的胳膊往某处软肉里越陷越深,额前冷汗涔涔。
等他被发现其实身上一文没有时,怕是要被扒层皮。光是受皮肉之苦便也罢了,若是被外人晓得,九合县令傅云书赴鸳鸯馆白嫖被揍,再传回县里,丢脸事小,革职事大,被老爹知道最大,他老人家必定会千里迢迢从京城赶来,拎着鞭子将自己抽成一只陀螺。
傅县令一边感叹冲动要不得,一边扯了袖子抹抹额前瀑布一般的冷汗。
倚在他身上的那个姑娘见了他满头的汗水,做作地“呀”了一声,笑道:“公子,您怎么流了这么多汗呐?是不是热的?”
傅云书生怕她替自己来擦汗,赶紧两三下把脸抹了个精光,“还……还好吧。”
谁知这姑娘剑走偏锋,小手如游鱼一般滑入傅云书的衣襟,“公子,你好热……啊!”话音未落便是一声尖叫,傅云书在她把手伸进来时,脑子里便“嗡”的一声,怜香惜玉一词立即从字典上划去,猛地站起身一把将那姑娘推开,喝道:“放肆!”
那姑娘显然是从未见过这样做派正经的客人,倒在地上怔怔地望着傅云书,傅云书也是不知所措地呆住了,心里一阵歉疚,正踌躇着要不要把她扶起来,门外的人却听见了里头闹出的动静,生怕出了点什么事,赶忙过来敲门,“公子?您没事吧公子?”
傅云书看了眼跌坐在地眼泪汪汪的姑娘,走过去开了门,硬起心肠道:“我不喜欢她,换一个。”
鸨母愣了一愣,瞥了眼屋内一脸委屈的姑娘,又将眼前这公子上下一番打量,她在这鱼龙混杂的地方待的久了,自有一番看人的本事,面前这位打扮虽然简朴,但通身气派不俗,想来不是个平头老百姓,立时扬起笑脸,热情地道:“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奴家马上给您找一个!”
傅云书急于摆脱身边这位,想也不想,随手一指,道:“就他!”
“傅兄?”话音刚落,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傅云书愕然抬头,果然在灯火璀璨处看见了寇落苼,他身边还搂了个明艳妖娆的姑娘,看起来颇为怡然自得的模样。傅云书不知怎的忍不住磨了下牙,勉强提起嘴角,干笑道:“寇兄,呵呵,好巧。”
寇落苼轻轻拂开身边姑娘挽着自己的手,走到傅云书面前,笑道:“阿弟莫非也是来这里找乐子的?”说着,悄悄冲他眨了下左眼。
傅云书顿时会意,心中却仍然莫名不爽,幽幽地道:“哥哥这话说的,到这儿来不是来找乐子,还能来做什么?”
鸨母道:“两位公子原来认识?”
寇落苼点了一点头,道:“兄弟。”
“哎呀那可真是缘分。”鸨母笑着拍了拍手,对傅云书道:“这位公子方才说喜欢咱们柳丝?”柳丝正是寇落苼身边那一个,与鸨母的眼神对上,立即娇笑着迎上前,“柳丝见过公子。”
傅云书看了看柳丝,又看了看一脸平静的寇落苼,无名火从心头起,皮笑肉不笑地道:“柳丝姑娘真是国色天香俏佳人呐。”
柳丝俏脸微红,道:“公子过奖了。”
“哪里是过奖,实话实说罢了。”傅云书又望向寇落苼,道:“哥哥以为如何?”
寇落苼道:“嗯。”
作者有话要说:
老寇:嗯
小傅:你已经死了:)
第58章 狐娘子(二十)
若是嘴里含着个什么玩意儿, 此刻已经被傅云书的铁齿铜牙一口咬断了, 他笑了笑,“呵呵。”
两人这一番你来我往落在旁人眼里却是另一番意味。
来鸳鸯馆的多半是有钱人, 这人一有钱花花肠子就多, 没事儿净想些花样来玩。有的喜欢一对多, 图个爽利;有的喜欢多对一,玩个刺激。鸨母在一旁默默围观, 末了了然一笑, 自以为洞察人心,冲柳丝使了个眼色, 引着二人往前走, 道:“来来来, 两位公子,奴家替你们寻个好地方,让柳丝好好伺候您二位。”
房门关阖,傅云书轻哼一声, 看也不看身边那两人, 甩开重重叠叠的纱幔,径直走到屋内, 一屁股在凳子上坐下,抱着胳膊鼓着腮帮子, 就是不说话。寇落苼走到傅云书身边坐下, 对柳丝道:“给这位公子倒杯茶。”
“不用了。”傅云书道:“谁到这地方是来喝茶的?姑娘,你这里有酒吗?”
“有。”柳丝笑道:“上好的女儿红, 奴家这就取来与您。”
待柳丝转身出门取酒,寇落苼压低声音对傅云书道:“怎么了,不是来查案的么,怎么就突然想喝酒了?”
傅云书酸溜溜地道:“原来寇公子还记得自己是来查案的。”
寇落苼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无奈一笑,道:“这不是逢场作戏么。”见小县令仍旧闷闷不乐的样子,低声问:“杨叶临走前,我特意问了他,那个泄露鸳鸯馆小倌失踪的姑娘是谁。”
傅云书问:“是谁?”
寇落苼道:“正是这柳丝姑娘。”
柳丝取了一壶女儿红,正要往回走,一旁忽然伸出一只手拽住了她的手腕,柳丝惊诧扭头,看见是鸨母,这才松了口气,道:“阿娘,您可吓死我了,这是怎么了?”
鸨母道:“你看那两个人如何?”
柳丝道:“才讲了没几句话呢,尚未看出不妥。”
鸨母点点头,道:“前些天刚来了个奇奇怪怪的捕快要找你,今儿个又来了这么两位爷……你可要仔细着些嘴儿,不该说的别多嘴。”
柳丝道:“阿娘,我知道的。”
鸨母眯着眼睛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忽然道:“丝儿啊,我之前就觉得奇怪了,怎么咱们家丢个人这种事,会传到捕快的耳朵里,还专程上门来问,莫不是你……说漏些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