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纠 (三)(249)
潘崇知道这厉害关系,连忙说:“王上,郧国和庸国结盟,显然早有准备,这几路西戎人必然是他们派来的先锋,如今西戎人来势汹汹,马上就要越过阜山,崇斗胆,已经派兵去应对,但是也只能抵挡一时,无法强行压制西戎人的进攻势头,还请王上定夺!”
吴纠眯着眼睛,看着那文书,说:“召开朝议,现在。”
西戎人打过来了,这事情不只是潘崇知道,很快便传开了,楚王又临时召开了朝议,可见非同小可。
士大夫们连忙全都跑进王宫,连今日休沐的士大夫也来参加临时朝议。
朝议的路寝宫中人声鼎沸,吴纠还没有到,士大夫们全都聚集在路寝宫中,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
潘崇走进来,众人立刻全都盯着他,随即好几个人围上来,说:“大司马,听说戎人打来了,是真的么?”
“听说西戎大军有十万兵马,已经打到了枝江,这……大司马,这是真的么?”
潘崇一瞬间头疼的要死,这些士大夫们还嫌不乱,以讹传讹,朝堂之上的人都是支着耳朵,听到这句话,简直吓得要死。
潘崇连忙说:“各位大人不要听信谣言,西戎人的确进犯我楚国,但是根本打不进我楚国来,更别说是枝江了。”
有人不信,直说:“大司马,你可千万别安慰我们啊。”
潘崇不想再多说,这个时候,就听到寺人通报,吴纠一身黑色朝袍,从殿内款款而来,众人连忙噤声,全都朝向吴纠,然后行礼。
吴纠让众人平身,话刚说完,众人都没有落座,就有人说:“王上,西戎人要打来了,可是真的?”
吴纠却是不着急,淡淡的说:“寡人今日,的确想要与各位卿大夫,议一议这件事情。”
众人一听,纷纷喧哗起来,吴纠说:“各位卿大夫想必也听说了,西戎人进犯我楚国边疆,如今就在阜山。”
众人这么一听,有人松了一口气,有人又提了一口气,松口气是没有打到枝江,那看来什么十万大军应该也不可能。
毕竟若是西戎人有十万大军,可能就先冲进洛师城了。
因为这个年代,军队是相当宝贵的东西,晋国地盘子那么大,一直向北压制狄人,如今集结起来,不过三万大军,十万在那个年代,可是个天文数字。
有人提一口气,那是心里有谱儿的人才会提一口气,例如斗祁,例如彭仲爽,例如蒍吕臣等等,众人全都提了一口气。
西戎人从西面骚扰过来,打到了阜山,他们之所以从这个地方进发,就是因为这个地方险要,险要的地方驻兵自然少,地势虽然险要,但是驻兵薄弱。
显然西戎人是想要从这个地方当作突破口,与庸人和郧国人配合着,合纵攻打楚国。
吴纠说:“如今的当务之急,乃是从诸位卿大夫们中,选一位主将,前往阜山,指挥阜山战役,与西戎人作战,不知各位爱卿可有什么好的人选推荐。”
众人立刻安静下来,方才发问的也不问了。
西戎人向来彪悍善战,又是去阜山打仗,这样一来,条件定然艰苦,毕竟地势复杂,粮草都不好运送,搞不好断粮还会断水。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干脆说:“王上,西戎人来势汹汹,我们楚国又没有做好准备,不如不与他们硬拼,还是……还是迁都为妙。”
他这话一出,众人顿时又是一片喧哗,声音立刻就吵了起来,吴纠眯起眼睛,楚国虽然迁都是常事儿,十分常见,但是都城这东西,在诸侯国眼中代表的可是国家的尊严,在战乱中匆忙迁都,这跟丢盔卸甲,不战而逃有什么区别。
况且吴纠也没有觉得这一仗他们一定会输。
吴纠脸色不好,卢戢黎听到这话,也十分气愤,立刻站出来,说:“迁都一事,乃是辱没我楚国的做法,试问若是不管西戎人,任由他们越过阜山,就算我楚国向东南迁都,西戎人都能越过阜山,难道他们越不过枝江么?我们能迁移的地方,他们也能打过来,迁都根本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卢戢黎说的非常不客气,那士大夫们说:“如此说来,卢将军愿意请命了?”
他这么一说,本是挑衅,哪知道卢戢黎立刻拱手说:“这位卿大夫说的正是,戢黎愿请命阜山,以项上人头做担保,若西戎有一人越过阜山,戢黎定以死谢罪!”
卢戢黎的话铿锵有力,自有一股大将之风,声音浑厚,回荡在整个路寝宫中,众人顿时都被他的气势给震慑住了。
有人却不太同意,毕竟卢戢黎乃是卢狄国的后人,并不是正宗的楚国人,很多人怕卢戢黎有异心,如果卢戢黎联合了西戎人,那么他们几乎是里外夹击,到时候情况更是岌岌可危。
吴纠看向卢戢黎,表情倒是很淡定,说:“卢将军有此雄心壮志,寡人钦佩,便如卢将军所说,寡人封你为大将军,领兵讨伐西戎。”
卢戢黎立刻拱手说;“谢王上信任!”
旁人还想要劝谏,刚说了“王上……”两个字,已经被吴纠抬手制止了。吴纠慢慢站起来,从台阶上缓慢走下,一边走,一边环视着众人,眯着眼睛说:“西戎人侵犯我楚国边界,我老楚人口口声声要寡人放弃郢都,迁都逃命,而没有我楚国血统的卢将军却站出来抛头颅洒热血,寡人想问问站在堂上的老楚人,你们心中……有愧么?”
吴纠这么一说,好几个想要反驳的士大夫赶紧低头,不敢说话了。
吴纠这才冷笑了一声,把目光收回来,随即又看向卢戢黎,说:“寡人给你两万兵马,还会给你一个满意的裨将军。”
裨将军在这个年代就是主将的副手,在军中的地位稍次于主将,同样具有领导能力。
卢戢黎不知吴纠想要谁来做自己的副将,但是不管是谁都不重要。
卢戢黎拱手说:“但凭王上调遣。”
吴纠低低笑了一声,微微抬起下巴,有些睥睨的看着路寝宫外的落阳,说:“大将军,你就替寡人,让西戎领教一番,咱们楚国的厉害。”
第152章 孽种
楚王认命卢戢黎为大将军, 说实话朝中很多党派不服气, 不过斗家没有站出来说话, 蒍家的人本想站出来,趁这个时机与斗家为敌,反对一番。
毕竟斗祁已经默认卢戢黎为大将军了, 只不过身为蒍家宗主的蒍吕臣并没有站出来, 只是默默站在一边儿, 从头到为什么也没说, 好像不在状态似的,而且还稍微闭了些眼睛, 似乎在打瞌睡。
蒍家的人频频向蒍吕臣打眼色, 但是蒍吕臣根本没看到他们, “睡”到最后把下巴都垂到胸口去了。
屈家的人也有同意出征,也有同意迁都的, 但是都因为斗家没有说话,蒍家的宗主又在睡大觉, 因此屈家的人也就没说话。
剩下楚国的那些宗家,也因为反对无效,因此不敢再说。
楚国并不像齐国当年, 齐国当年人才辈出, 而且没有什么宗家势力,楚国的宗家势力纵横盘曲,可谓是一张交错的根茎大网。
做个很简单的比喻,如果吴纠不带脑子, 一把抓住那只冒头的树干,不理会树干粗细,直接拽出土来,就算他天生神力,能把这大树拽出来,然而拽出来的也不仅仅是一个枯萎的树干,还有树干下面连通的错综复杂的根基。
根基带着土壤,那就是楚国的社稷,巨大的根茎庞杂无边,能带起多少土壤,谁也不可估量,一把拽出来之后,土壤势必松散,最可怕的是,楚国这片土壤因为肥沃,树木生长还十分密集,一个集团一个集团,一个家族一个家族,全都紧挨在一起,你勾我连,拽出一棵大树之后,它的根茎就会牵连到其他的树木根茎,同样连根拔起。
到时候,吴纠这个初生牛犊的新任楚王,恐怕还没坐满几年楚王,就要被这一片大树给活活砸死了,还有楚国的社稷,树根离开了土壤,土壤被拽的松散,最后的结果可能就是两败俱伤,得不偿失,还会引起民怨。
吴纠自认为并不是一个傻人,除非他脑子里有坑,不然绝不会和这些老楚人,楚国的老牌士大夫们正面抗,吴纠心中知道,这些楚国的士大夫们之所以敢跟自己正面叫板,是因为他们有根深蒂固的庞大集团支持,牵一发,动全身,而自己还不够动他们,最好的结果就是步步消磨,先从内部解决根茎问题,最后一把拔出来之后,发现树木只是一个枯萎的树干,下面已经没有根茎可言。
到那时候,既不会伤到楚国的社稷,也不会伤到吴纠本人,而且还能做到斩草除根。
吴纠本不是一个异想天开的人,也不愿做一个无能的人,只有无能的人才会空口白牙的去抱怨。
虽然如今楚国朝廷还不稳定,但是幸好,吴纠已经收服了斗家的宗主斗祁,等郧国的事情解决完毕,还会给斗伯比和郧国长公主赐婚,这样一来,整个斗家就在吴纠的掌控范围之下了。
吴纠笑了笑,说:“各位士大夫,若没有异议,那就散朝罢。”
一说散朝,那边还在打瞌睡的蒍吕臣突然就醒了,连忙跟着大家站起来作礼,随即第一个走出大殿。
后面蒍家的人一直叫他,蒍吕臣就跟没听见似的,径直走出去,一下就不见人了。
蒍吕臣在前面走,就看从斜地里走出一个人来,竟然是一身官袍的斗祁,斗祁笑眯眯的从旁边走出去,拦住了蒍吕臣的去路。
蒍吕臣赶紧行礼说:“莫敖大人。”
斗祁笑眯眯的说:“司败大人,您装睡的本事儿,可真是炉火纯青了。”
蒍吕臣拱着手,十分诚恳的说:“并非装睡,只因昨夜公干到很晚,今日本是休沐,因此早上才睡下,如今被叫进宫中,的确困乏的厉害,因此才会失礼。”
斗祁听他说的冠冕堂皇的,笑着说:“司败大人可是得罪了许多宗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