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纠 (三)(242)
那寺人走出没多远,就“哗啦——”一声,将那碗药直接倒在了地上。
卢扬窗一愣,看着地上一片药汁的痕迹,很快就被土壤给吸收了,他心里顿时一片冰凉,端着空盘子顿在了原地。
就在这个时候,帐帘子又掀开了,卢戢黎换下了黑甲,换上一袭宽袍,从里面走了出来,正好撞见了卢扬窗,他顺着卢扬窗怔愣的目光一看,就看到了寺人。
他方才叫寺人把药端出去倒了,哪成想正好被卢扬窗看到了。
卢戢黎也是一愣,随即沉着脸,转头直接回了营帐,卢扬窗在原地怔愣了好久,都没见到爹爹再出来,便垂着头自己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就是狩猎,演兵自然要在狩猎之后,毕竟狩猎才是幌子。
吴纠穿戴整齐,出来之后跨上纠墨,背上是长弓和箭筒,腰夸宝剑,整个人看起来仿佛是个清冷的将军似的,看的齐侯那叫一个心痒难耐。
齐侯穿上了一身黑甲,与吴纠其实是一个打扮,同样背着长弓箭筒,腰夸宝剑,只是整个人的气质就不一般,齐侯仿佛带上了一层威严的光晕,看起来十分有气势,充斥着一股性感的野性,就流淌在他那迎着阳光,闪烁发光的黑甲之上。
吴纠看的也有些走神,连忙收回目光,说:“人齐了么?出发罢。”
他正说着,小子文连忙说:“王父,扬窗哥哥还没来。”
吴纠一听,环视左右,果然少了卢扬窗。
卢扬窗第一次狩猎,这也是他第一次出郢都城,之前一直兴致勃勃的,昨天还和吴纠一起理膳,吴纠以为他紧张需要准备。
小子文说:“在那儿。”
吴纠回头一看,就看到了卢扬窗,卢扬窗没穿铠甲,因为来不及穿,一身狼狈,头发都没束好,鬓发散下来遮着脸颊,还一脸倦容。
吴纠看到他深深的黑眼圈,吃了一惊,说:“扬窗,这是怎么了?”
卢扬窗连忙说:“扬窗失礼,这……这……是扬窗睡过头了。”
他这么一说,旁边有人立刻哄笑起来,卢戢黎也在周围,听到这话皱了皱眉,别开头去。
卢扬窗被笑的十分羞愧,其实是他昨天晚上有些失落,而且吃多了年糕,他可不像齐侯是个无底洞,吃多了坨心,自然不舒服,半夜都没睡着,天灰蒙蒙的时候才睡下,就忘了时辰,听到外面的号角声这才惊醒,这个年代的铠甲穿起来是非常费劲的,而且十分繁琐,卢扬窗来不及穿铠甲,连滚带爬就来了。
吴纠听着嘲笑的声音,说:“无事,快些上马罢。”
卢扬窗赶紧谢恩,翻身上马,虽然他有些困乏,不过武功底子在那儿,一个帅气的翻身,一下跃上马背,将从者递来的长弓和箭筒背在背上,就准备出发了。
狩猎开始之后,士大夫们,尤其是将军们,都想要争抢头功,谁狩的猎物最多,谁的面子自然就最大,还会受到楚王的褒奖,因此大家自然你争我夺,暗自较劲儿。
不过冬天的时候猎物本就少,每次围猎,尤其是冬季围猎,动物少,很多时候都是负责准备的官员提前将养殖的猎物放进去,供大家围猎。
不过这次因为匆忙,而且目的在演兵,斗祁就没准备这个,因此猎场里的动物都是“纯天然”的。
很快大家的队伍就散开了,卢戢黎这次出来负责带兵保护吴纠和齐侯,卢扬窗也就跟在旁边。
小子文骑着稍微矮一些的小马驹,大白“一狗当先”跑在最前面,充当猎犬的任务,在地上不断的闻着,似乎想要给小主人立功。
卢扬窗今日情绪不高,看着大白都不想亲近了,就骑在马上,跟着前面的队伍。
齐侯暗搓搓的戳了一下吴纠,低声说:“二哥,孤怎么觉得这气氛不对?”
吴纠说:“寡人以为齐公只能感觉到吃的气氛。”
齐侯分外不服气的说:“二哥,吃只是孤过人之处的其中之一。”
吴纠心说,说得好,这么大胃口,果然是过人之处!
众人一直遥遥往前走,卢戢黎负责护卫,因此并不狩猎,齐侯就成了他们这队人的焦点,简直是流光溢彩,齐侯箭法好,百步穿杨,没有猎物的时候,就射枯树上残存的树叶。
一射一个准儿,小子文惊讶的睁大眼睛,一脸崇拜的说:“好腻害!”
别看小子文是个小面瘫,但是其实他说话稍微有些许不标准,偶尔就会面瘫着卖萌,比如厉害他总是发音成“腻害”,把吴纠给萌坏了。
小子文见齐侯这么“腻害”,也拿出自己的小弓箭,拉弓学着射箭。
齐侯就作为一个好父亲,特别慈爱的教导子文拉弓的要素。
吴纠虽然背着弓箭,其实是花把势,他也怕自己伤到了花花草草就不好了,干脆端着,装作高深莫测,不轻易拉弓,对旁边一脸兴致缺乏的卢扬窗说:“扬窗,你不是很期待狩猎么?今儿怎么了?”
卢扬窗连忙拱手说:“扬窗似乎……似乎是昨晚上吃的有些多,现在不太舒服,不是有意败兴的。”
吴纠刚要说不碍事儿,若是不舒服让棠巫给他看看,结果齐侯就带着小子文从旁边窜过来,说:“那么多螃蟹和年糕,还有红烧肉,都吃了的确挺多的。”
吴纠一听,心想着齐侯昨天晚上自己吃了卢扬窗的好几倍,竟然还有脸这么说,而且说得特别理直气壮。
卢扬窗还诚恳的说:“齐公说的正是,是扬窗贪嘴,实在不知轻重。”
吴纠真要给这个老实的孩子跪了,就没听出齐侯在调侃他吃了“自己”的东西。
吴纠瞪了齐侯一眼,齐侯赶紧装作认真的教导小子文习箭。
吴纠见卢扬窗总是蔫蔫儿的,可不知道其实卢扬窗在意的是那碗药,他亲眼看到寺人端出来泼了,有些伤心罢了,昨天晚上因为这个事情,年糕又吃多了,难免胃里不舒服,失眠又着了凉,因此今日蔫蔫儿的。
众人行了一会儿,正好来到一处山谷中间,有潺潺的流水从山上下来,虽然是冬日,但是楚国乃是南方,不比北方寒冷,这个天气水流只是小了点,离结冰还远。
这里景色不错,众人就在山谷中停了下来,吴纠让大家休息一下,各自饮水,并且将棠巫叫来,给卢扬窗诊治一下。
棠巫给卢扬窗看过,说:“没什么的,只是有些着凉。”
毕竟卢扬窗从没出国郢都城,他这也算是稍微有些水土不服了。
棠巫随身带着小药箱,打开药箱,从里面弄了些药材粉末,合在一起,放在小豆中用水调开,端给卢扬窗,说:“卢公子请用,喝两回就能大好了。”
卢扬窗赶紧将那小豆接过来,连忙笑着说:“多谢多谢。”
他说着,赶紧仰头喝干净,顿时觉得这叫一个酸爽,又酸又苦,因为卢扬窗积食导致的着凉,因此里面稍微有些助消化的东西,所以那叫一个酸。
卢扬窗喝下之后,连忙打开水囊喝了一口,这才觉得好一些,随即就靠着山谷的石头休息。
那边卢戢黎站起来,对吴纠拱手说:“我王,戢黎先去前面看看,可有什么猎物。”
吴纠点了点头,卢戢黎就站起来,翻身上马,带了两个士兵,就往前慢慢去了,其余的士兵还是守在吴纠身边护卫着。
卢扬窗见卢戢黎离开,抻着脖子看了一会儿,卢戢黎的身影很快就淹没在幽暗的山谷中,消失不见了。
卢扬窗抻着头看了一会儿,这才收回目光,想了想,赶紧站起来对吴纠拱手说:“王上,棠巫医术高明,可否请棠巫给家父也医治一下,家父前日有些咳嗽,还没有大好。”
吴纠一听,说:“你的药不对症么?”
卢扬窗顿时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干笑了一下,顿时不知说什么好,吴纠何等聪明,瞬间有些明白了什么,说:“也不是不可。”
卢扬窗赶紧道谢,说:“谢王上,只是……请王上和医官千万别说是扬窗的主意,扬窗怕……怕家父生气。”
吴纠顿时有些无奈,若自己有这么一个乖巧的儿子,高兴还来不及呢。除非卢扬窗不是亲生的,吴纠真想不到卢戢黎冷漠的原因。
吴纠看着卢扬窗希冀的眼神,只好点了点头。
卢扬窗顿时高兴起来,吴纠挑了挑眉,似乎又看到了一只呆萌的大眼猫咪,特别想撸一把。
齐侯坐在旁边,突然探头过头,阻断了吴纠的视线,一张俊脸猛地欺过来,吓了吴纠一跳,笑着说:“二哥,你若是想摸的话,摸孤也是一样的。”
他说着,还抓起吴纠的手来,非要让吴纠摸自己脸颊,吴纠嫌弃的说:“你不够可爱。”
齐侯顿时好委屈,说:“不,孤最可爱。”
吴纠被他逗得不行,旁边的大白在小子文怀里撒娇,小子文打开水囊正在为撒欢儿的大白喝水,喝水堪比洗澡,弄得一身毛都湿了,大白不知是不是听懂了齐侯的话,还“嗷呜”了一声,似乎在应和齐侯的话,“狗”脸上都是诚恳。
吴纠他们休息了一阵,不见卢戢黎回来,不知卢戢黎去了哪里,明明只是往前走一点儿而已,这么长时间了竟然不见人影儿。
卢扬窗有些担心,站起来频频往前看,吴纠也有些狐疑,就站起来说:“大家休息好了,咱们往前走走。”
众人赶紧全都起来,翻身上马,齐侯抱着小子文,将他放在马背上,将弓箭和箭筒给他背在背上。
就在这个时候,大白突然躁动起来,一张卖萌的雪橇三傻脸,突然就狰狞了起来,张开大嘴,露出獠牙,身子压低,前爪微曲,似乎一下进入了戒备的状态。
与此同时,众人就听到“轰——轰隆——轰隆——”的声音,不只是什么声音,好像打雷一样,从头顶上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