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明朝考科举 上(23)
崔燮也笑了笑,反问他:“怎么不能,刻出版来,涂色时有的地方涂深些,有的地方涂淡些,不就印出来了?”
李进宝习惯地说:“哪有那般容易,公子你想得太简单了,我们干老了这一行的……”
张大忽然拉扯了他一把,凑上前云,指尖在一枚线条和阴影都画得较简单的栗子上划了划,低声说:“公子若要一次印成这样恐怕不易,但可以先用淡墨印出深的地方,再拿笔对着图勾勒线条。”
终于说到这一步了。
崔燮“唔”了一声,故作漫不经心地说:“这么描得描到几时?太麻烦了。”
三人都跟着点头,以为他马上要收回这个不合理的要求。他却笑了笑,以一种外行人特有的,仿佛刚刚想到,随口说出,而不是早有预谋的神气说:“那就再雕一个线的版重印一次,要不就按深浅颜色不同,把一个版分开成几块儿上色,上完色再拼成一块印不也行?我看也没什么难的。”
张大的嘴唇张张合合,嚅嗫着说:“那、那雕版倒容易,一版两版我也都能雕,可那不容易对准,印花了怎么办……”
他们坊里没这个技术,崔燮也不知道实地该如何操作,化学书上没有那么细。但套色的思路都顺利给出去了,难道还能卡在这一步?
他拍着张大的肩膀鼓励道:“我知道我是个外行,想出来的东西天马行空,但计掌柜今天带你过来,必定因为你是咱们店里第一个刻版好手。你先给我试做一个,不非得刻栗子,就刻你擅长的,也不一定要墨色,换几个鲜明的颜色,省得不好分开。咱们都慢慢来,慢慢试。”
张大低着头想了一阵,忽然抬头望向他,大着胆子说:“公子看得起我,我必定会好生做。但这些日子我要刻新的东西,便不能给店里雕版了,望公子……”
“我自然还按你雕的给钱,无论好坏。你若做好了,还有奖金——若别的匠人先做好了,这奖金我也给他。不光雕版的匠人,还有印刷的、调色的……我这里专拨出五十两银子来,谁第一个想出法子把彩图印好,我就会给谁一份奖金。”
三人的瞳孔同时扩大,咽了口唾沫,恨不能把脸这就伸进他的银袋里去。计掌柜咬牙跺脚地发狠:“小人得蒙少东家饶恕大罪,若还敢有欺哄之心,不办好这差事,上天也不容我!少东家放心,我回去必定敦促那些工匠,尽早印出你想要的东西!”
崔燮在他们脸上看了一圈,微笑着说:“但愿如此,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这些技术本就是天启、崇祯年间由本朝文人和工匠研究出来的,也没有什么高深技术,之前虽然没出现,但只要点破了窗纸,并不怕这些工人做不出来。
只要攻克了技术问题,他这里可有一硬盘的各国……影片,里面的佳人美景都可入画,不怕以后印书时配不上合适的图。
这项技术交待给工人攻克,他也算了了一桩心事,暂时可以安心跟先生读书了。
待他把四书章句真正背得熟熟的,看诗时也一眼能看出格律、韵部,又背了一部诗经,便叫崔源父子收拾了真正拜师用的六礼,跟着他去林先生家拜师。
他提着礼物上门,林先生却不见多么欣喜,反而有些紧张似的,失口道:“你这么早就来读书了?”
不早了,这都过了八月十五,马上要过孔圣人寿诞了,再不入学难道等到闰八月?
他睁着一双明净的大眼看着先生,看得他心里不大自在,干咳了两声,接过捧砚手里的表礼,和声悦色地说:“好了,我知道你求学心切,今日便收下你入学。”
说着便引导他拜过堂上的孔圣人,又行了拜师大礼,戒勉了他几句,便许他进入课堂,坐在一处靠窗的好位置听课。
崔燮是成年人的心性,不急不躁,更不会厌学,上课就认认真真地听课背书,留多少功课也会及时交上,字迹也工整,满学堂都找不出这么位好学生。可林先生每每看见这位新弟子,心里却总想着他请托自己编书的事,不由得有些心浮气躁。
他先受了崔燮以弟子身份请托,转一天那位致荣书斋的掌柜又来请他到酒楼吃饭,还直接奉上两匹好料的缎子并二十两雪白的缠丝银锭。这件事若不能办得漂漂亮亮的,他这张老脸都不好见学生了。
这么日夜想着事,他连教书都心不在焉,放了学生自己在下面读书,脑子里把迁安县乃至永平府擅写小说话本的书生都过了一遍,还都觉得水平不足。
北直隶的文风到底不如江南。
林先生怅然叹然,晚上回到卧室,点灯看着江南新贩来的《李长卢石窟遇仙记》,叹着那过江之鲫般的江南才子,忽然想起来——谁说北方就没有江南才子的,京里不就有的是江南江北、两京十三省的才子寓居?
这些人里总会有愿意为书坊写几本小说,顺便也给自己扬扬文名的吧?
他精神一振,立刻提笔给自己赴顺天府考举时认得的旧友写信,足足地寄了十两银子和几块好墨当润笔。信外还附上两筐本地特产的锦棠梨,两刀好纸,拿两人多年同考同落榜的交情恳求对方,让他为自己找个真才子,集够一本辞旨俱佳,内容风流而不下流,经得起读书人推敲的好书稿。
那位好友着实靠得住,短短月余就给他寄来了一套手抄文稿。
却不是成本的长篇小说,而是四篇短文拼成的文集——都是落魄书生碰上了倾国倾城女神/女仙/女妖/女鬼,得赠千金得娶佳人的故事,作者不同,趣味却一致。细细品读,其文笔不说华彩丰赡,也能悦目娱心;诗词不说纤秀清丽,尚可咀嚼玩味。
他细细读过一遍,帮着校改了几处不够清通的文字,觉得再无可添减处,那颗久悬的心也终于落下来了。
此时天色已晚,崔燮早回家去了。他不愿再多留这烫手山芋一刻,但崔燮是他的学生,没有当老师的上门见学生的道理,便拿油纸包好书稿,叫小儿子送到崔家,并切切叮嘱他路上不许偷看。
幸好他儿子才十岁出头,又从小被父亲勒逼着读书,对带字的东西都不感兴趣,并没有看这些不良读物。他只把包裹往崔燮手里一扔,含糊地说了句“我爹给师兄的功课”。
捧砚给他拾了几块藕粉桂花糕,他便兴兴头头地吃着跑了。
崔燮看着这包的厚度,心下一动,明白了林先生散堂后为什么还送“功课”。
他这会儿正吃着饭,怕脏了书稿,便去拿香圆肥皂和胰子洗了几遍手,用新布巾仔仔细细擦干了,才揭开纸包,拜读此篇大作。
捧砚在旁边跟着看,也看得十分入神。崔源远远看着他们俩一副忘我的神色,呼吸都屏得细细的,直到他们看完了才忍不住问了一声:“怎么样,这书好看吗?”
他倒不是爱看书才问这个,而是想知道这本书能不能卖出去。毕竟家里存款有限,又养着那么多掌柜和伙计,早一天赚钱,才能早供起公子读书举业。
崔燮却无法回答。
五百多年的历史差异,让他对这几篇文章从立意到内容都没法欣赏,只想吐槽这种吊丝男傍上霸道女主,不仅被包养还被包了娶媳妇的故事太不合理。
他只好看捧砚的反应——那孩子倒是读得如痴如醉,好像看了什么绝世美文似的,还反复吟哦着男主写的定情诗,那么这大约就是好文了。
虽然他看着这几篇文远比不上四大名著、三言二拍,甚至及不上网文有爽感,可是整个明清时代的小说里也就那么几本流传到现代还有大批读者的,也不能拿名著的水准要求这种纯商业快餐文。
他想通这点,便拍了拍捧砚的头顶说:“这书稿就交给你了,拿回去好好抄两遍,我去找匠人研究研究怎么印书。”
第27章
后院的工匠们此时还没吃饭, 正在二楼的工作室里研究如何印画。
工作室是崔燮按照现代办公室设计的, 屋里摆的多是王先生留下的课桌课椅,每人一套, 两个匠人一组对面坐着工作。只在屋子中央加了一个饭馆餐桌似的长条木桌, 供他们围桌开会。
崔燮上去时, 办公室大门紧闭着,旁边特地辟出的休息室里放着大盘大碗的肉菜和杂面馒头, 已经凉透了, 却仍是没人来吃。一个穿蓝布袄裙的妇人正忙忙碌碌地收拾饭菜,好拿回厨房再热一遍。
这妇人是一名叫作黄杨的雕版工的妻子, 前两天全家随着丈夫搬进来, 看东主家主仆三人都是男子, 没个妇人打理家务,就主动替他们打扫煮饭。崔燮见他们光身搬进来,没几件像样的家什和衣裳,就先预支给他们一个月工钱作搬家费, 连黄大嫂也有五百文铜钱月钱。
崔家给的是黄黄的真铜钱, 不是外头那些掺了铁的低钱, 六百多钱就够换一两银子,因此这对夫妇十分知足图报,干起活来早起晚歇,不惜力气。
她对着崔燮福了福,叫了声“小官人”,要进去替他叫工人出来。崔燮说:“大嫂去热菜吧, 我去跟大哥们说说雕版的事,一会儿就叫他们吃饭。”
黄大嫂端着菜下楼,工匠们听到他在外面说话,也停了手里的活计,起身相迎。
崔燮一进门就看见正中的大长桌上堆了许多染色的雕版,有整有碎,桌面外侧摊了几张白纸,纸上印着浓艳的红梅图。
他这些日子为了应付入学前的准备,没怎么过来看他们的进度,今日一来才发现,他们已经能印得相当不错了。
最早跟李进宝说起套色印刷时,他连朱墨两色的套色印刷都不知道,这才一个多月,竟已印出整张的梅枝了。墨色的枝干从画面上方向下延伸,筋节外露,虬劲有力,梅花瓣疏密有致,颜色艳红,远看就如画出来的一样。
只是近看就会发现,梅干是一色墨黑,花瓣也艳红到底,缺了深浅变化。花瓣外侧和花蕊勾勒的墨线又与花瓣本身的对比太强烈,不够和谐。
大约是用原先印白描花样的版,不知想出什么法子填了线稿里的颜色,填得过实,印出来就有些僵板。
他下意识摇了摇头,手指顺着梅花枝干的线条捋过,边看边说着:“线条刻得极好,上色也均匀,只是枝干、花朵的颜色生硬死板,轮廓——墨线与红花不够和谐。”
虽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可是能这么快就摸索着印成这样,已经是相当大的惊喜了。他原本以为会有颜色错位溢出的问题,却没想到这么多张图都印得整整齐齐的,看来这些工匠的手都极稳,眼也堪比游标卡尺。
他不禁想起了解放初八级钳工的传说,暗暗打量着那几位看似普普通通的匠人。
深藏不露,不得不服。
但看得更仔细一点,他忽然发现那群工匠脸上写满了失落,个个心慌意乱地看着他,仿佛要马上加班熬夜,重做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