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认为我是被迫的(77)
络清毫不犹豫的抽出手,低头看也不看他,只是笑:“大汗说笑了。”
牧夺多也不恼,轻轻叹了口气道:“确是说笑了。我该问……”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络清道:“清儿可曾原谅我?”
络清放下毛线团,堆到一旁,方才转头看牧夺多道:“大汗今日便是来说这些的?”
牧夺多微微一哽,便和盘拖出道:“前些日子,温纶与我讲起此事来……”
络清嗤笑一声,毫无温婉之气:“郁温纶?”她懒洋洋的道:“大汗确是信任他。此事也与他说?”话语看似不在意,但实则锋芒毕露。
牧夺多便道:“我怎会与他说起此事……只是他说了些话,令我有些在意……”大汗看着络清厌恶的表情,却仍能感到心中流淌过的感情,出口之言便是软上加软:“天禄若为大汗,清儿会不高兴吗?”
络清实是厌烦死了牧夺多这般模样,看似深情,实则每一个词都是一个坑,万般计算皆在其中,他曾经不是这样的……
她嫁的那个男人,有宏图大志,有磅礴野心,有傲气冲天,还有那满腔深情,才华过人,他们曾经深爱过,亦愿意为彼此付出一切,但最终变成了如今好似陌路般的夫妻。
是她有眼无珠,是她错付深情,是她未遇良人,皆是她自作自受罢了。
如此想着,她便意兴阑珊,不欲与他多言:“此事与我何干?”她看了眼牧夺多紧紧看着她的神情,便觉得自己何必执着下去?故人不复往昔,便该当断则断。
遂忽而抬手拢了拢鬓发,轻声道:“过几天我便回去。”
牧夺多甚至没有楞上片刻,紧接着她的话道:“我不准。”
络清看着他平淡的表情,露出个笑来:“何必彼此伤害呢,我累了,你便放过我吧。”
牧夺多脸色未变,只是平淡道:“清儿说的什么话,此事休要提起。”他语气平淡,亦不觉得为难,声音甚至都不大,只是无端有一种力量,让人觉出恐惧来。
络清摇了摇头,便不再说了,拿过毛线团又织了起来。
牧夺多却又软下了语调,好似求饶般道:“这么多年了,清儿,这么多年了,你就不能放过自己吗?”
络清手下一顿,眼睛微眯,室内忽起了一股杀意。
络清身旁的侍女几乎无法察觉的靠近了些牧夺多,手似有些紧张的握着袖子,毫不起眼。
牧夺多身没带侍卫,他自己便是最强的,何须他人多此一举。
他也似不经意的看了眼侍女。
侍女还未动作,络清先道:“你下去。”
侍女微微一愣,屈身行了一礼,方退出了殿内。
络清便接着对牧夺多道:“若非我被你蒙骗,若非我太过手软,若非我……”她眼中泛起水光,刹那间便让一直镇定自若的牧夺多乱了手脚,脸上浮起些心疼来。
只管揽着责任道:“皆是我之错矣,与清儿无关……”他伸手欲触碰络清,但又不敢真的碰到她,便虚浮在她身上,迭声道:“清儿只管怪我……”
络清睫毛微颤,泪如雨下,但仍挺直着腰板,不肯露出一丝一毫的软弱来,听到他此言,她泪水便流的更多了:“怪你?我恨不得杀了你!”
牧夺多却完全不惧,终于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那我一定要死在清儿手下,决不让别人抢先。”
络清懒的对他此言做出什么反应来,挣开他的手,轻轻擦干净脸上的泪痕,便又是端庄的模样了,唯有眼眶泛着些红色,让人能一览其情绪。
牧夺多收回手,只是劝她:“我知千般万般皆是我之错,但天禄……他什么都不知情……”他未说完此言,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络清看了他一眼,真心实意的发问:“牧夺多!你究竟何时才能坦诚的说出自己心中所想?便只会这般勾心斗角?”她深深的叹了口气道:“你这般模样真令我生厌!”
牧夺多凑近了些她,看着她眼底深处的表情,亦是真心实意的发问:“那清儿何时才会说出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
络清几乎是气极反笑:“好!好!我不说,是想着夫妻一场,给彼此留点情面。既然如此,那我问你!你心中便从未后悔过吗?“
牧夺多便痛快的点头道:“自是后悔过的。”
络清盯着他好似质问又似追究:“后悔听了大巫的话?还是后悔选择了天禄?”
牧夺多沉吟了片刻,坦然道:“我皆后悔之。”
络清笑了一声:“好极了。至少这样你还像个人。”
牧夺多伸手握住她的手,见她歇斯底里的模样,不仅没有厌烦,反而有些欢喜。
至少,便是如今,她也是在乎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见~
76.晋江首发~
殿内十分安静, 角落处站着几个仆从, 垂首侍立,好似什么都没听见一般。
牧夺多紧紧握着络清的手:“清儿,此事具已过去, 便是后悔又能如何?不如别让宝儿的牺牲成为泡影……”
络清便咬牙切齿道:“宝儿的牺牲?他才那般大,懂得什么?你那边巧言令色欺骗于他, 便真当他心甘情愿了么?”
她眼中无泪, 这些话埋藏在她心中太久太久, 以至于如今说出来,便如数家珍一般,毫不迟疑:“宝儿才10岁!他甚至还没有好好看过这个世界,还没有喜欢过一个人,还没有娶妻生子……”
络清看着牧夺多的眼神十分陌生,如同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人一般:“你倒狠的下手,他那边仰慕你,那样想成为你,那样信任你……”她连连哽咽几乎说不下去:“我就不该……不该被你骗走, 我就该守着我的宝儿, 一步都不离开,好让他好好的活下去……”
她话语中几乎泣血, 这是一个母亲最真挚的提问, 句句含泪,声声喊冤。
牧夺多只是握着她的手,不说话。
“凭什么就该我的宝儿去死?就因为他是你的儿子吗?”络清撇开头, 不再看牧夺多。
牧夺多心中也跟着一痛,紧紧握着络清的手道:“是我的错……”
“既知是你的错,那你怎么还有脸跟我说起此事?”络清欲挣开手,没挣开,牧夺多握的紧紧的,好似怕她跑了一般。
她索性不挣扎了,只是匪夷所思的看着牧夺多:“你便一定要提起此事,让我伤个透才肯罢休?”
牧夺多看着她的表情,恨,怨,不甘杂糅凝聚成不堪入目之姿,牧夺多不由叹了口气:“你便这么憋在心中,把身体憋坏了怎么办?”
络清嗤笑一声:“是吗?我看是你想知道我到底有没有因着此事恨天禄吧?”
牧夺多见她便是此刻,一如往昔那般敏锐,便坦然道:“这亦是一个原因。宝儿已逝,天禄便万万不能有失。”
络清看着他的表情,好似突然失去了力气一般,不复之前那般歇斯底里,表情又恢复到了之前那般端庄大方:“这才是你。”理性到极致,所有行为的出发点皆是因为利益和更大的利益。
牧夺多见她恢复过来了,反而有些遗憾,但面上不显,只是问道:“清儿可曾想过,为宝儿报仇?”
络清轻抽出手,理了理鬓发,轻笑一声,几多妩媚:“如此,我亦当找大汗,与天禄何干?”她轻声道:“难道还要怨他有个这么为他着想的好哥哥吗?”
她轻轻瞥了眼牧夺多,揉了揉手腕,接着道:“天禄命好,宝儿比不上,不怪他。”她言语轻柔,却犹带着银针一针针扎到牧夺多身上。
但这丝毫破不了他的防,只是定定的看着络清,似要看出她内心所思所想一般。
络清看着自己圆润的指甲,道:“我又岂是那是非不分的妇人?刽子手仅你我二人罢了。何须牵扯到别人身上。”
牧夺多似是确认了络清的想法,方开口道:“清儿,我知我欠你良多,对不起你太多太多,但大金……”他沉声道:“决不能因着你我而中道崩殂。”
络清嘴角浮起一抹笑来,似是嘲讽,有似自嘲:“是极,倒是大汗高看于我,我何曾能做到这种地步?倒让你平白担心了。”
话中有嘲讽之意,牧夺多佯做未闻,耐心道:“宝儿心性未定,年纪尚幼,便是等他长大,亦不知会变成何等模样,而天禄已然成年,身负牧地烈部落和吉尔黑部落两族血脉,乃是父亲悉心培育出来的人选,又是我手把手的教养长大……”
络清闻听他这有条不紊的解释,心中便浮躁了几分,打断他道:“这些话,十余年前你便与我说过了。”说到此她话音一变,恨道:“我便是听信了你这巧言令色之言!”她似在心里憋了很久一口气道:“天禄不过是大了宝儿五岁,便是已然成年了?宝儿那般聪明伶俐……”她说不下去了,可怜她的宝儿,生在这个家里,还未长大,便已夭折。
牧夺多垂下眼,遮住了自己眼中神色,他何尝不痛心呢?那也是他第一个儿子!他一手养大的儿子!聪慧过人,冰雪聪明,活泼可爱,如此这般,他难道不难过吗?
但他是大汗,他必须做出决定来!
他好似又回到了那一天。
那年寒冬,天禄领兵出征,出征前还与宝儿约好了回来让他做大将军。
因此宝儿便缠着他,时常问叔叔何时归来,满心期待。
那时他与络清仍是一对神仙眷侣,便一起哄着他,在殿内生火,教他读书,偶尔他会撒娇,喊着要叔叔,络清最会哄他,三两下便逗得他忘记了此事。
晚上他去见过朝臣,却突然听闻宝儿高烧不退,人亦不清醒,络清便是有些慌乱,亦未乱了手脚,先是去神殿请大巫过来,又唤人里里外外的为宝儿擦身。
等他急急忙忙的赶到时,宝儿的高烧温度已然被控制下来了。
便是有些惊慌,但他与络清亦未当回事,比起其他孩童,宝儿十余年间未有过大病,偶有小病,亦是不会拖延到第二日,如此他们便觉得可能是冬天太过寒冷,宝儿不小心着凉了。
大巫半夜里赶来,开了剂药方,如此,宝儿温度便下去了。
折腾一宿,二人便去休息了片刻,却不料,早晨高烧又起,大巫又至,面上便露出沉重之色来,复又开了一剂药方,这次大巫亲自去煎药,亲自喂于宝儿口中,不消一刻,温度又降。
便是这般折腾,宝儿也是乖乖的吃药,最是听话不过,便是身体难受,也不会表现出来,还反过来安慰他们,等他病好了,再一起玩游戏。
但他却没有等到那一刻……
温度退了后,大巫脸色凝重,守着宝儿未走。果然,天色大亮时,宝儿高烧又起,在他们的惊慌震怒中,大巫不紧不慢的赶走了所有人,在宝儿床边起了一卦。
他们在门口等了很久,他尤记得那时的忐忑不安,好似一个不祥的征兆。
眼看着太阳一点点朝着正中移动,里面却没有半点动静。
他与络清具是忧上心头,却不想大巫开门请他们进去后,说出了如此一番惊人之语。
“大金国运已兴,但殿下与宝儿具是可兴国运之人,宝儿愈大,便愈压制殿下,两者相争,便是你死我活之局面,今日之高烧不退,乃是殿下那边军队顺利,将星大亮,一时压制了宝儿,方显出此景来。”
那时大巫还没如今那边年老,双眼炯炯有神的盯着牧夺多,似在等一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