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在和我的男朋友战三观(75)
万歧微微一笑,侍立廊下的随从立刻匆匆而去。不一会儿抬回一口大木箱,拆去箱板,从揎实的干稻草里捧出一对大瓷瓶来。
开业送花篮,吊丧送花圈。但我们是造反,又不是搬新家,她千里迢迢来送花瓶,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两个随从把花瓶向万歧恭身献上,长颈凸肚、金彩描花,漂亮得很。
我微探出身子去看,正打算夸两句瓶肚上的牡丹真富贵,却见万歧的广袖黑云催顶般拍去。也不知是她内力精纯如厮,还是袖子里揣着块板砖,哐啷一声,飞彩碎锦,瓷瓶散做千百片。
一物从碎瓷片中跌下,“夺”的刺进堂上铺的大方砖中。
万歧笑道:“此乃秦兄之物。”穿着绣鞋的纤足一挑,那物齐胸跳起,她袖稍再一卷,连同几茎干草一起,把那物朝我送来。
我忙运起化返劲去接,孰料这玩意儿到了我眼前便正好势尽,平平落下,跟站在跟前递给我一般,好一手扎实的抛掷功夫。
等东西真落进了我掌中,我心头更惊——这玩意儿寒沉沉不下一二十斤,转腕一看,原来是一件戟首。
万歧再拍破了剩下一只瓷瓶,从里面落出两只枪尖。一个随从折断了抬箱子的木杠,木杠都是中空的,一根里藏着条雪白钢棍,另一根里藏的还是一根木头,但却墨玉一般黑亮。
她把那精钢戟杆也抛给我,我把戟首榷入,扣得紧了,横轮半圈,不由叫了声好。
我小时候看四大名著,对戟最深刻的印象不是吕布,而是水浒里的吕方郭盛。这俩人的戟上挂着不知有什么卵用的金钱豹尾与五色幡,老是缠在一起,自己把自己套死。互相打时这样,一起打别人时还是这样,十分尴尬。以至于我总觉得该兵器散发着一股淡淡的二逼气息。当初曾军师把一对长戟扛到我面前、并殷切地注视着我时,我的内心其实是拒绝的。况且自古枪兵幸运E,若有得选,其实我想当Saber。
但手上这杆戟和我在电视里见过的做仪仗的方天画戟并不一样。
万化城的设计风格跟苹果一般极简。这白戟没有半星花饰,戟尖形如阔韭、两耳薄似冰轮。我把戟摊平,掂一掂重心,凑到腮边去看,戟杆、戟耳、戟尖三点笔直一线,最终缩为一点爆闪的寒芒。从戟刃上掠过,连目光也被割得生疼。
寒芒尽头是沈识微。
这厮倒提着方才到手的黑杆枪,正指着枪杆给万歧看,别提笑得多浪了。
离得虽远,但我努力眯了下眼睛,还是能看见乌木杆中段镌着一行小字。
难不成还他喵刻了个“如意金箍棒,重一万三千五百斤”。
他二人并头凑在一块,活像读的不是枪杆是《西厢》。
一个花容月貌能打能侃,一个潘驴邓小闲五毒俱全。
我一阵焦烦,脱口叫道:“沈师弟!”
这一嗓子喊得有点太大声了,非但沈识微和万歧一齐抬起头,连晓露妹子和黄二师兄也转过脸。只剩向曲还抬着屁股,眼巴巴盯着门口,等去去抬第二口箱子的随从。
一片沉默。
大家等着我要说什么。
别说他们不知道,我都不知道我要说什么。
手里这白戟沉甸甸,凉飕飕,颇趁手。
我道:“……难得万化神兵,要不……咱俩试试?”
万歧的柳叶眉簇着花钿一同弯起,若惠风轻动花枝。她抚掌道:“甚好!六虚化返驭百兵,万某早就想开开眼界!”
沈识微也笑了,对她道:“既得闻争兄赐兵,那今日就献丑啦。”
“啦”你妹儿“啦”,又不是轻小说!
我先下到院中,等了好一会儿,沈识微才慢慢走来。
这厮有一衣柜的基佬紫,今天穿的这件紫得淡薄,像懒开的绣球花,愈衬得他眉目浓烈,铁枪坚寒。
他在我三丈开外的地方站定了,略沉腰胯、长枪反背、左手探出,吐了个敬招。
万歧说化返能驭百兵,也不全是客套。
六虚化返功虽以拳脚为套路,但原理是“生化返”之术,讲究打力不打招。
在理想境界里,六虚传人一通皆通,拳脚是血肉长的凶器,刀兵是延展了的手足,抄的是折凳还是霜之哀伤没有质的区别。
沈霄悬和秦横且不论,沈识微虽是高手,但还算不上本门殿堂级人物,余下的人上阵时就更用得着一杆好长兵。万歧的礼物倒真是给瞌睡的人送枕头。但六虚门并没有长兵操作系统,别人我不清楚,我自己是全凭化返劲自由发挥,走从心路线。
不过现在清楚沈识微走的什么路线了。
看架势,这家伙是专门练过枪啊。
我也想过学套长兵术,但一来没有合适功法,二来带这个实验班忙得我脚跟打后脑勺,故而也就是想想。但沈识微的时间流比常人慢,一天有四十八小时,不知他什么时候把我就是想想的事儿付诸现实了。
我内心在评估这一架得输得多惨,久久未动。沈识微也不着急,谦和沉静地摊着左手。
只是堂上众人看不清的地方,他平摊的那只手指节微动,对着我勾了勾。
贱人,挑衅老子是吧?
我把戟竖起来胡乱抱了个拳,就待和他拼命。还没来得及动手,影壁后又转过个人。
哪里不能走,偏直挺挺从我俩放对的圈子间穿过。
院中有几颗古树,的确并不非常开阔,但也不至于没地过路,就算真没,他也该等我们打完。此举无礼至极,我见沈识微也是脸色轻变,但转瞬过后,他和蔼地笑了笑,收拾枪招,闲闲站定。
除了沐兰田,还能有谁这么不给沈识微面子?
沐兰田对我俩一板一眼行个礼,走到檐下,却不进门,遥遥对着万歧一拜。
万歧早下座朝他迎来,大笑道:“你怎么现在才到?再迟一会儿,这次的好东西可不给你了。”
沐兰田道:“还乞闻争兄恕罪。”
万歧道:“手上无酒,拿什么赔罪?待会儿喝个痛快便饶你。”
沐兰田仍在槛外拱着手:“兰田此刻有事来央诸位师兄,欠闻争兄的酒债三日后十倍奉还。”
这是拼得自己得罪人,也要来拆台。
恶人自有恶人磨,我把戟撑在地上,幸灾乐祸看向沈识微。
沈识微不说也不动,既不看我、也不瞧沐兰田,事不关己,含笑望着堂前的对联。
眼见万歧也有点被噎住了,黄二师兄终于站了出来:“沐师弟,贵客远来,你这是做什么?”
沐兰田这漫长的行礼仍不放下,只是闻声转了个个,倒也挺方便。他朝着黄二师兄道:“兰田莽撞,但师命难违,待罚之身,岂敢与贵客同堂?”
黄二师兄假笑道:“沐师弟说笑了,何罚之有?”
沐兰田平平板板道:“自是有过,故而有罚。兰田还望师兄做主,教兰田与向师兄一起领罚。”
哐啷。向曲跳起来时带翻了生铁般沉的梨花木椅子,他喝道:“沐老八!冲着我来的是吧?”
沐兰田不理他,只转向我们:“还请诸位师兄与我一起去黄大师兄处走一遭。”
黄二管外事接待,黄大掌军政赏罚。
这段时间黄大师兄的名号能止小儿夜啼,怎么还有老师没叫,自己往政教处跑的?
向曲撸起袖子,直逼到沐兰田面前:“你当我怕大师兄?你他妈……”
沈识微终于读完了那副对联。
他略带点责备地唤道:“阿曲!”一边朝万歧歉意地一笑:“贵客在堂,岂是你说走就要走的?怎地这么无礼!有什么事情,下来再谈。”
向曲跳道:“这是他沐老八要发疯,你怎么怪我?!”
沐兰田也不反驳,只又道:“还乞闻争兄恕罪!”
至打进来,他俩人都没好好正眼看过彼此,现在视线倒是一起在万歧脸上聚汇了。
万歧脸上的那段花枝又再轻轻动了动。
她忽而柔声唤道:“英家妹子。”
英晓露正莫名其妙,被她一叫,茫然道:“是?”